一片白茫茫之中,
有紅如濃墨的血色暈開。
先是沉默,
而後便是聲嘶力竭的哀嚎。
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人們哭喊著退避開來,他們瘋了似的逃竄,唯恐成為人魚殺手的下一個目標。
他們期盼,代表著主的權柄的聖教廷會替他們驅散那些邪魔。
盡管,
這群聖教廷的聖騎士與獵魔人在幾分鍾之前剛屠殺過他們的人類同胞。
“啊啊啊啊啊啊!”
人們捂著臉龐,嘴裡傳出無意義的哭喊。
然而...
下一刻,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這是...”
有精壯的大漢張大嘴巴,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們!我們是人類!”
“啊!快跑啊!跑!”
“...”
訓練有素的騎士方陣自主地讓開幾條道路,出現在這群商人眼前的,是一排黑洞洞的炮口。
“為什麽?我們都是人類!為什麽?”
打著赤膊的水手呆愣愣地低下頭,撫摸著自己手背上的腐肉坑。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逃出生天,幾天后,便可以重新回歸到人類社會當中,和從前一樣在每一個清晨早起,喝上一杯妻子溫過的熱牛奶。
可他怎麽也不會想到,
終結掉他生命的不是那群維洛夫海妖的眷屬。
而是...
人類!
這時候,一道刺耳的狂笑忽然從他們的背後響起。
“嘻嘻!可悲。”
......
咚!
咚!
咚!
下一刻,耀眼的聖光瞬間掀起一片乳白色的光雨。
圓滾滾的炮彈迸射而出,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道殘影。
“啊...”
一位臉上滿是刀疤的男人想要說些什麽。
但,
沒機會了。
噗嗤!噗嗤!噗嗤!
人類的形體隨著炮彈的砸落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高拋入半空,又飛速拋向四方的碎肉塊。
肉渣殘余的熱氣如硝煙一般翻滾,與人們口中呼出的白霧交織在一起。
有存活下來的人忽然感受到手裡的牽拉感消失。
他顫抖著回過頭。
一隻血肉模糊、帶著半截小臂的手掌映入他的眼簾。
黏膩的血漿絲線自小臂的斷口傾瀉而出,在空中拉扯出許多亮晶晶的猩紅血絲。
腥躁的氣味混著駁雜的火藥味一同湧入鼻孔,這位牽著斷掌的男人忽然間淚水盈滿了眼眶。
“貝克!不!”
這是他最後的遺言。
咚!
下一秒,他與後方的人魚化作滿天的肉渣,包括僅剩下一小截的貝克。
三者互相交融,不分彼此地糾纏。
兩個人類、一條人魚,就這樣跨越了物種與信仰的界限,成為了“最親密”的夥伴。
親密到連最高明的偵探也無法從那堆肉沫中分辨出它們到底來自於誰。
“年輕的小夥子們。”獨眼騎士抽出佩劍,“讓我們...”
“詠唱聖歌!”
“殺光這群偽裝成人類的惡魔信徒!”
噌!
“啊,哈,哈,啊,啊,哈!”
利刃出鞘!
年輕的騎士哼唱起聖潔的歌調,這既是對主的讚歌,也同樣是戰爭的宣告。
一具具華美的甲胄浮現出瑰麗的花紋,緊接著聖光順著那些線條流淌,鏈接成形態各異的陣紋。
騎士們步履堅定地踢開阻礙在前方的頭蓋骨,踏過碎肉,淌著紅雪。
嗖!
利劍和長槍或斬斷頸口,或攪碎心臟。
拖曳著上半身爬行的人終於結束了他的人生之旅,臉上流露出一縷感激的微笑。
拔出染血的劍,
騎士的行進還在繼續。
......
而另一邊。
一條條隱藏在人群中的人魚撕開了它們的偽裝。
撕啦!
躲進牧師團的人魚用力地扯開自己的袖口,隨後,一條條纏滿它手臂的透明觸須探出,如搖曳的海草般揮向周圍人類裸露在外的皮膚。
緊貼人魚胸口的水母傘狀體閃耀著柔和淡雅的粉光,一如維洛夫海域的天色。
觸須在水母的操控下一同閃亮,它們如蜻蜓點水般觸之即離,卻總會給聖教廷的牧師造成致命的傷害。
“快!支援!支援!”
揚手升起一面面聖光護盾,牧師驚恐地大叫。
他們眼睜睜地見到那些來不及躲閃的同伴僅僅是被水母觸須擦過,就迅速地面色鐵青,繼而僵硬地倒在雪地當中。
若不是其中一些人眼疾手快,及時發動治療聖術吊住了這些可憐人的命,恐怕這時候他們早就回歸了主的懷抱。
啪!
子彈出膛,沉悶的聲響穿過半片交戰區域,精準地命中人魚胸前的水母。
滋滋滋滋滋!
白煙升騰,在聖光的侵蝕下,水母與人魚的身體開始大面積的潰爛,轉眼間,就已腐蝕出慘白色的骨茬。
“利維坦!”人魚竭盡最後的力氣昂起頭,嘶吼咆哮,“維洛夫!家園!”
聖光爬滿全身, 鎧甲般的胸骨暴露在空氣中,人魚戰鬥到了最後。
一具失去生命的屍體倒下,
但更多的忠誠於利維坦的戰士還在征戰!
......
“嗚嗚嗚嗚嗚!”
激昂的螺號聲撕裂血肉。
吹響螺號的人魚戰士加速到極限,將周圍幾個來不及做出反應的教士撞碎。
它發了瘋似的迎著聖教廷的炮火衝鋒!
很快,
突進到某一位置的人魚戰士迎來了沉重的打擊。
咚咚咚!
炮彈雨幕傾瀉而下,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它的身軀,前方是緩緩壓迫過來的騎士方陣。
死亡,
近在眼前。
但這名人魚戰士卻迎頭直上,將螺號的最後一絲守護之力發動!
嗖!
無形的氣浪排開空氣,人魚發動了最後一次衝鋒!
一枚枚炮彈在它的眼前急劇放大著,可它卻展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撕啦!
撕爛身上的布條,隱藏在下方的事物徹底暴露在聖教廷隊伍的眼前。
一條條花紋詭異的章魚用吸盤緊緊地吸附住人魚士兵的身體,在聖光的照耀下,那緩緩蠕動的根須宛如海浪一般晃眼。
“守護,利維坦的榮耀!”
生命的最後時刻,它這樣說道。
人魚與那群章魚炸裂成肉醬,但那堆碎肉仍舊保持著衝鋒狀態,勢頭不減地拋入聖教廷的陣地。
“盾陣!”
“盾陣!”
獨眼騎士面色一變,不顧形象地大聲呼喊。
唰!
騎士下意識地抬起盾牌,但卻無法完全擋住章魚的碎肉與粘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