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如果聽到自己只能活一年,大概會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就算沒有崩潰,驚慌失措的情緒總是會有的。
但陳克聽到這個消息時表現得卻很鎮定,因為從記事起他就必須學會在任何事情面前保持鎮定。
“情況突然惡化了很多,按照現在這種狀態,你的大腦大概還能堅持一年左右,到時候隨時都可能陷入腦死亡。”齊院長語氣沉重地說道。
陳克沉默,他不會懷疑齊院長誤診,因為從發現這個病到現在,十幾年來齊院長一直都是他的主治醫生,全世界沒有第二個醫生比他更了解陳克的病情了。
“現在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做手術。”齊院長看著陳克。
陳克三歲那年,陳克綜合症正式被確認,那個時候醫院只能盡量控制病情,完全沒有解決方案。
直到陳克上高中時,京都市人民醫院和國外一家頂級醫院一起研究某個關於人體大腦的課題時,陳克的病例被拿出來討論。
之後京都市人民醫院給陳克提供了一個解決方案:通過手術解決這個問題,類似於將大腦重啟。
但這種手術沒有太多類似的先例,是半實驗性質的,成功率一言難盡。
不做手術,陳克至少有機會活到四十歲,做了手術他或許能像正常人一樣壽寢正終,但也很可能立刻就死。
當初陳克選擇不做手術,但現在只剩下一年的時間,沒得選了。
“如果做手術,需要多少錢?”陳克問道。
齊院長想了想,開口道:“這個手術本身就帶有科研性質,國家是有資金扶持的,我可以盡量幫你申請減免手術費,但是不可能全免,而且如果手術成功,術後的恢復也是一大筆花銷。”
陳克點頭:“您覺得大概要準備多少錢才夠?”
齊院長:“至少一百萬。”
這些年他一直在負責陳克的病,而且本人也參與了那個關於人體大腦的研究項目,所以稍微思考一下就大致得出了結論。
“一百萬......”
陳克低頭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頭,眼神不再遊離:“我知道了,還有什麽要注意的嗎?”
“藥不能停,可以加大三分之一的劑量。”
“好。”
“一定不要主動使用能力!”
“明白。”
“有問題隨時聯系,之後每周都來檢查一次吧。”
“嗯,齊院長,謝謝你。”
陳克起身,準備離開。
“小克。”
當陳克走到門口時,身後傳來齊院長的聲音。
陳克轉身,“嗯?”
齊院長:“如果真的決定做手術,越快越好,不要拖太久。”
陳克點頭:“我明白。”
齊院長看著陳克堅韌的眼神,像個歷經風霜的戰士,似乎沒有什麽事能夠將他打倒。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二十歲的大學生擁有的眼神。
他歎息一聲,開口道:“費用的問題,你可以求那邊幫幫忙,別一個人死撐,人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陳克笑了笑,突然鄭重地對齊院長鞠了一躬:
“齊院長,謝謝您。”
說完,他站直身體,腰挺得筆直,就像是即將奔赴戰場的戰士,轉身離開。
“哎。”
齊院長歎息一聲,他知道這個孩子大概率是不會去求人的,哪怕曾經在名義上,他和那邊是‘一家人’。
......
走出醫院,
陳克在思考手術費的事。 他今年才二十歲,毫無疑問,他還想繼續活下去,所以手術一定要做。
但是一年的時間,一百萬?
他雖然就讀於全國最頂尖的學府之一,京都大學,但現在只是一個大二的學生,身上的存款不到兩萬塊。
或許未來自己能夠一年賺到一百萬,但現在,難度太大。
找人借錢?
陳克是孤兒,沒有這個選項。
至於最後齊院長提起的那家人,陳克不願意去求,因為別人不欠自己什麽,反而是自己欠了別人很多,所以這個選項排除。
還有一種辦法就是把自己‘賣’了。
嗯,不是那種‘賣’......
當陳克綜合症被確定下來後,國內外有不止一家研究機構找到陳克,希望他能配合他們做研究,而他們願意支付一大筆費用,但都被陳克一一拒絕了。
因為那些機構真正感興趣的是陳克的‘超快感’,而不是拯救他的性命,陳克不願意自己被人當成怪物一樣研究,更何況使用超快感本身就是在消耗自己的不多的壽命。
這些年來,他只是定期配合齊院長等人做一些和腦部相關的檢查和測試,獲取一定的補償費用來給自己買藥。
不到萬不得已,陳克不願意聯系那些研究機構。
所以,現在還是只能靠自己。
......
陳克用打車軟件叫來車,準備回學校一趟。
“你是京都大學的學生嗎?”
車上,司機主動開口問道。
當目的地是京都大學這樣的國內頂尖學府時,陳克遇到的十個司機有八個都會問這個問題。
他看著窗外,目光遊離:“對。”
“厲害啊,我兒子今年就要高考了,他也打算考京都大學。”司機帶著幾分炫耀的語氣說道。
“嗯。”
陳克點點頭,並沒有什麽聊天的欲望。
不過司機顯然很想聊,“你學的什麽專業?”
“心理學。”
“心理學?”
司機有些詫異,正打算問什麽,陳克卻搶先開口道:
“不會讀心,不會催眠、不會解夢,也不會算命,謝謝。”
司機:“......哈哈,你這不都猜到我要問什麽了嗎?”
陳克看著窗外:“因為所有聽到我所學專業的人幾乎都會問類似的問題。”
司機:“那你為什麽學心理學?”
陳克:“想把自己弄懂。”
司機:“弄懂了嗎?”
“嗯。”
陳克點頭:“弄懂了:弄懂自己是不可能的。 ”
“哈哈哈哈!”
車內響起司機爽朗的笑聲。
......
“什麽時候的事啊?”
辦公室內,輔導員看著手上的醫院證明,一臉驚訝。
他是陳克的大學輔導員,陳克來找他請假的。
在只剩下一年生命的情況下,陳克不可能再把時間浪費在學業上,所以第一時間回學校請假。
“最近查出來的。”陳克回答道。
他沒有將自己的情況告訴學校,除了齊院長等相關人員,沒人知道他的病情。
陳克的病幾乎只能靠自己自救,告訴別人也得不到什麽幫助,除了同情。
而陳克不需要同情。
“情況很嚴重嗎?”輔導員關心地問道。
陳克:“有些麻煩。”
輔導員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告訴我。”
陳克笑了笑:“謝謝,暫時沒有。”
其實他可以將手術費的事告訴輔導員,不管是出於人道主義還是因為他在學校優異的成績,輔導員都可以讓學校幫他發起捐款,哪怕湊不夠一百萬,至少能解決一部分。
但陳克最終沒有這樣做,他不願意讓自己以祈求的姿態出現在全校師生面前。
“如果命運注定要成為你的敵人,那你就拚盡全力戰勝它!所以我給你取名陳克,克敵製勝的克!”
這句話是陳克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告訴他的。
而陳克從未辜負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