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暗啞地問道:

　“那她……還有多長時間的壽命?”

　醫生抬眸看了一眼老汪，輕歎了一口氣。

　“大概還有一年時間。”

　從診室出來的時候，老汪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搖搖蕩蕩地回到病房，卻見付小娟已經醒過來了，正眼神失焦地看向窗外。

　“你醒啦。”

　老汪一邊說，一邊在病床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付小娟將臉轉向老汪:“我剛才是昏迷了嗎?”

　老汪點了點頭。

　“你都知道了吧?”

　付小娟的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波瀾，卻讓老汪猛地一震。

　難道付小娟早已知道自己腦中有瘤的事情了?

　老汪沒有吭聲。

　“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恐怕不多了，我要是死了，你可要記得想我哦。”

　說這句話的時候，付小娟的嘴角還帶著一抹戲謔的微笑。

　老汪很想“呸”她一句，可喉頭卻哽咽得厲害，終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眼睛，卻是很沒有出息地濕潤了，眼前的付小娟變得一片模糊。

　老汪擦了擦眼角，心裡命令著自己將眼淚收回去。

　卻……根本就做不到。

　反而，心裡的那道防線瞬間崩塌了下去。

　老汪忽然就將臉埋進被子裡，就那麽……放聲地痛哭了起來。

　肩膀一聳一聳的，哭得像個被搶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

　他曾經是那樣深沉地愛過這個女人。

　深沉得就像馬裡亞納海溝一樣！

　即便是他後來娶妻生子，他的內心深處，依然有那樣的一處院落，花團錦簇、落英繽紛，房間內陳列著關於她的一切美好的、不美好的回憶。

　偶有閑暇，他還是會來到這處院落，靜靜地坐上一會兒。

　恍恍惚惚間，仿佛自己還未曾老去，仿佛……付小娟還在校園青蔥的樹蔭下，抬眸衝自己甜美一笑。

　可是現在……

　她……卻要死了！

　香消玉殞，零落成泥！

　為什麽?

　為什麽偏偏是她?

　不能是她的前夫麽?

　甚至……不能是我嗎?

　付小娟伸出手，輕輕貼在了老汪的鬢邊，笑著說道:

　“你都這麽大年紀了，還哭成這個樣子，醜不醜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你媽呢！”

　老汪握住付小娟的手，她的手一片冰涼。

　似乎已經耗盡了所有生命的活氣。

　老汪的一顆心，更加痛如刀絞！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老汪用紙巾擦乾眼淚，用那通紅的眼睛看向付小娟。

　“要不要……把你兒子叫過來?”

　老汪的聲音已經啞了，像一隻被捏住喉嚨的公鴨發出來的聲音。

　付小娟搖了搖頭。

　“我這次回來，一是為父親修整房子，等我不在了，他也能住得舒適點;二是來向你告別的。”

　“告別?”

　“嗯，死亡，也是另一場旅行吧。等這邊房子修整好了，我就要去拉薩了，我想死在那個離天空最近的地方。”

　老汪笑罵了一句:“你妹的，死都要死得這麽爛漫，存心是要讓我羨慕嫉妒恨是吧！”

　付小娟微昂起面龐，笑了起來，露出兩排潔如珍貝的牙齒。

　“是啊，就是要讓你羨慕嫉妒恨，不服來咬我啊！”

　“別以為我不敢。”

　老汪張牙舞爪，作勢要咬，然後也笑了。

　然而那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

　“你趕緊回學校吧，都已經下午3點了，不會影響到你上課了吧?”

　老汪搖了搖頭:“不礙事，我已經請過假了。”

　“以前總喜歡罵人腦子有病，現在報應來了，自己的腦子真的有了病。哈哈哈，沒想到罵的竟是我自己！”

　付小娟捂著肚子，笑得渾身一陣亂顫。

　老汪也笑了:“那我現在說你腦子有病，算不算是在罵你?”

　付小娟媚眼一瞪:“好呀，你敢罵我?！”

　抓起桌上的病歷卡，就朝老汪丟了過去。

　“休息的也差不多了，去辦理出院手續吧。”

　付小娟坐直了身子，就要下床。

　老汪連忙壓住她的肩膀:“你剛剛還昏迷過，現在就要出院?！”

　“我自己的腦子，我知道。在這裡，也得不到什麽有效的治療。而且我非常受不了這裡的消毒水味道，還有這病床，簡直是難受死了，還不如回公寓躺著呢！”

　老汪抓了抓頭髮:“那好吧。”

　將付小娟送回公寓之後，老汪叮囑了一句:“只要身體有任何不舒服的跡象，馬上給我打電話。”

　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雖然很不放心付小娟，但作為一名班主任，職責在身，他又怎麽可以擅離職守呢?！

　電梯裡。

　老汪想了想，決定每天晚上10點，都給付小娟發條微信確認一下她的身體狀況。

　要是她一直沒回復，那就是昏迷了！

　可這件事要是被夫人知道了的話……

　老汪的後背立刻像是有冷血動物爬過一般地泛起了一抹涼意。

　沉吟了一會兒……

　老汪點了點頭，立刻便將付小娟的電話和微信名，全部改成了【付老師】。

　…………

　晚上，右岸咖啡廳內。

　唐以沫拿著思維導圖，開始對胡周毅檢查起了昨晚布置的作業。

　胡周毅閉著眼睛，一邊用手指揉著太陽穴，一邊開始描述起了各張思維導圖的結構。

　雖然還沒能做到全部記下來， 但大致的結構卻是已經掌握得沒有問題了。

　唐以沫不由得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可以啊，短短一個晚上，你就記下了這麽多，說明你還是挺聰明的嘛！”

　胡周毅這便得意地揚起了眉毛:“那是，我本來就很聰明的好吧！只是對學習完全不感興趣而已，一旦我開始認真起來，你們兩的位置……嘿嘿……可就岌岌可危了。”

　李哲宇淡聲說道:“行啊，歡迎你來挑戰，我還正愁高處不勝寒呢！”

　胡周毅用大拇指刮了一下鼻子:“你放心，我絕對將你從神壇上拉下來。”

　唐以沫白了胡周毅一眼:“牛皮吹的比天都大，還是等你這次考進全班前15名再說吧。”

　胡周毅聳了聳眉毛:“行了，不說這個了，今天的補習是什麽，快點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