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一人，還是救千萬人。

　在這個舍身入輪回的真神心裡，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他明白自己對不起那個未出世的女兒，對不起自己的道侶，可在數以萬計的無辜者的性命面前，他找不到更好的選擇。

　目睹這一切的余音並沒有表露出什麽特別的情緒，甚至……她心裡連些微的悲傷都沒有。

　畢竟從一開始，余音就從來沒有對父愛有過任何的期望，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父親是真神轉世之後。

　神麽——

　憐憫世人，大愛無疆。

　“我得到的不是傳承……”余音意興闌珊地收掌，起身，緩緩說道:“只是一段記憶。”

　一段對她來說，至關重要的記憶。

　她現在明白了千年大劫是真的，明白了母親為了抱住她到底做了多大的犧牲，明白自己那個便宜父親，就真的只是個便宜父親而已。

　再低頭，余音抬腳碾在靈石上，輕移腳步，碾出一地瑩潤的粉末來。

　萬象山河陣的靈石中勾連著褐色的樹枝，這些來自蓬萊木的枝葉在完成預言未來的宿命後，被余闕砍斷，融進了新的陣法。

　這個陣法是高玉控制余音的手段，甚至是遠超系統手段的壓製。

　余闕希望自己能將余音扼殺在出生之前，而一旦失敗，高玉這個師弟，以及萬象山河陣就是他的後手。

　想到如今尚在幽冥鬼域受苦的母親，余音的臉上總算有了些許的波瀾。

　可能正是因為母親察覺到了父親與高玉的謀劃，才會拚死給她留下一片生機，並常年在刀山火海上幫她消除業障。

　“母親……”

　余音從懷中取了金丹出來，兩指一掐，隨後低聲問道:“您知道這一切，所以您不願意我去尋父親的遺骸，您害怕我發現真相……對嗎?”

　金丹的另一頭沉默了許久。

　就在余音以為母親想要逃避，拒絕回答時，她突然聽到了一聲長歎，接著就是句頗為無奈的話:

　“你的父親並不稱職……”

　如儀的聲音像是呼吸間蒼老了許多。

　“他在覺醒記憶之前， 心懷天下，悲憫世人，是當之無愧的道門楷模。”

　而在覺醒後，余闕的神性蓋過了人性，饒是他深深愛著如儀，都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看余音走向後廳的牆邊，辟邪探尋地看著她，跟著她一起挪動步子。

　“是你父親的記憶?”辟邪試探性的問道。

　高有十丈的灰色石牆上原本應該是掛著什麽東西，此時那東西被取下，留了塊四四方方的淺色痕跡。

　余音嗯了聲，像是在對母親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過去的三千年裡，我自以為沒有享受過一日的父愛母愛，可後來我發現，事實上我的母親一直在幽冥鬼域受苦，而我的父親則是悲劇的源頭……對此，我不恨他，我只是變得更愛您了，所以我希望之後我要做的事，不會讓您傷心難過。”

　說完，余音闔上眼睛，指腹拂過金丹，掐斷了與母親的對話。

　“你要做什麽?”辟邪敏銳地嗅到了余音平靜面容下的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