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張隱正式離開勤學堂是六月三十,也是林虛己開壇講《靈憲》的日子。
夏末秋初,出去避暑的都在前一天剛剛隨禦駕回京。
唐小白一早跟著哥哥到了渾天書院,發現來的人還不少,她甚至看到《靈憲》的書迷薛少勤同志,也不知多早來的,佔了個前排位置,眼巴巴盯著空無一人的講台,一副嗷嗷待哺的樣子。
日上樹梢時,林虛己出來了。
白衣麻履,步態灑逸,比想象中年輕許多。
往高台上盤膝而坐,唇角噙著幾分笑意,聲音朗朗,頗有些仙風道骨。
其實憑林虛己的年紀,以及《靈憲》的普及度,不至於有這麽多人來聽講。
主要還是跟她一樣,來看熱鬧的。
林虛己越級上書後,乾脆利落地辭了官,辭官後,又乾脆利落地創立了渾天書院,頗有一種叛出師門、另立山頭的感覺。
很多人就是衝著這件事,特意來看看林虛己何許人也。
剛才唐小白留心聽了一下周圍的議論,毀譽參半,有鄙夷他辜負長官栽培的,也有讚賞他具反抗精神的。
不管怎麽樣,話題性有了。
唐小白私以為,小太子這一步棋走得很妙。
上回聽哥哥說了,林虛己雖然官職低微,卻也不是什麽簡單人物,否則豈能在皇帝親自把控的司天台佔據一席之地?甚至還有機會將那封奏章捅上去。
林虛己的祖父曾任先帝朝禮部侍郎,與時任禮部尚書的張希孟老先生一起主持過科舉,雖然比不上希孟先生桃李滿天下,也座下門生無數。
這回林虛己開私學,雖然以“渾天學”為主,也暗中延請了林家的知交故友前來講學。
據唐子謙猜測,張隱離開勤學堂,可能是接到了林虛己的邀請——
“……聖人無心,因茲以生心,故靈憲作興……”
台上青年不疾不徐,娓娓道來。
為著這次的天文學講座,唐小白特意從家裡的藏書閣翻出了一本積灰的《靈憲》,和阿宵一起研讀了一番。
《靈憲》是前朝太史令張平子所著的天文學著作,措辭對她來說太過艱澀古意,還好阿宵幫著翻譯,才看懂了其中意思。
如今林虛己所做的,也就是翻譯講解。
總是術業有專攻,林虛己講解得既細致又明白,唐小白原本只是來看熱鬧的,漸漸地也被他的講學內容吸引。
現場似乎不少她這樣的人,因為起初周圍還有議論聲,一刻鍾後,逐漸安靜。
又過了一刻鍾,基本上只剩下了林虛己的聲音。
《靈憲》一書,先論天地生成、宇宙起源,又述日月陰陽、星辰演變。
當林虛己講到星辰列布時,外圍突然騷動起來。
唐小白頓時來了精神。
踢館的來了!
台上林虛己也已止聲,抬眸遠望,微微一笑,狀若成竹在胸。…
“張太史作《靈憲》,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被人用來嘩眾取寵!”後方一人高聲冷笑,挑釁意味極濃。
“司天台的人?”唐小白問。
唐子謙看了一眼,笑道:“是司天台另外三名靈台郎。”
司天台一共四名靈台郎,分別負責觀測四方天象。
有一個叛出司天台,由另外三個來討伐,倒也挺合適。
一時間,人人振奮,自動為那三人讓出道來,直通宣講台。
畢竟大家都是衝著這場熱鬧來的。
這並不是什麽以眾欺寡,也沒有恃強凌弱,林虛己今日的講學就有挑釁的意思在,反倒是司天台被動應戰。
這就很刺激了。
林虛己含笑看著那三人走近,悠然道:“張太史著《靈憲》,以其學說傳閱後人,是為世人皆知趨吉避凶,不輕易為有心人所惑,林某所為,也是尊先人遺命,來嘩眾取寵之說?”
“呵!只怕有人學藝不精,誤人子弟!”多說無益,對方直接丟下了挑戰的訊號。
林虛己抬頭看了看已到半空的太陽,道:“我們這些人學藝不精,誤的可不只是他人子弟——”
語聲一頓,他站起身,從侍從手裡接過一支竹箭,走下高台。
走到那三人面前時,笑了笑,彎腰將竹箭插到地上。
“三月前,司天台預測七月初一將有日蝕,三位俱是精通天象之人,可知日蝕來臨時,箭影在哪一處?”說著,笑吟吟遞上一支筆。
三人中居中者蹙眉看了他一眼,接過筆,思索片刻,在地上畫了一條線。
起身,將筆遞給林虛己:“該你了。”
居左者冷笑:“林郎倒也省事,直接描上一遍就可以了!”
林虛己笑了一聲,卻將筆一丟,俯身,將插在地上的箭拔了起來。
“林虛己!”居左者勃然變色,“你什麽意思!”
林虛己從容笑道:“明日,沒有日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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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都是司天台出來的?不是用的同一套歷法推演,怎麽會結果相差這麽大?”回家路上,唐小白忍不住問。
她原本以為比的是精確度,結果竟然差這麽多。
輸一個精確度不算什麽,但是連日蝕有無都推測錯了,無論輸的是哪一方,都是毀滅性打擊。
可林虛己這麽胸有成竹,不像沒有把握啊!
所以為什麽結果相差這麽大?
“這我哪兒知道?”唐子謙懶洋洋地瞥了一眼妹妹的小車夫,“又沒人告訴我!”
小車夫專心致志駕車,目不斜視。
唐小白想了想,悄聲道:“我覺得,應該是現行歷法有漏洞!”
小車夫終於抬了抬眸,微微一笑:“二小姐言之有理。”
唐子謙看得“嘖”了一聲。
太子殿下也太諂媚了,他都沒眼看了。
唐小白還在不自信:“這漏洞也太大了吧?歷法不都是很厲害的人制定的?有誤差可以理解, 怎麽會有無都算錯?”
唐子謙含笑搖頭:“想那麽多幹什麽?明天不就見分曉了?”
……
日蝕,預示天子失德,上天警示。
七月初一,因司天台預測日蝕,天子素服、齋食,偏殿視朝。
而京城百姓,多集於渾天書院,圍觀那一道箭影。
昨日箭被林虛己拔去後,又有好事者找到原處重新插了一支竹簽,眾人便圍著那支竹簽等候日蝕到來。
巳時三刻,日影正中箭影。
須臾,偏離,而後,漸移漸遠……
太興十二年,七月初一,沒有日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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