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舜卿聽得一愣,面露驚訝地打量了唐小白兩眼。
不過他能被派到京城的進奏院來,當然不可能被一個孩子堵住話。
很快收起訝色,向唐小白含歉拱手:“是蘇某失言了,二小姐深受其害,燕國公府自然是清白的——”語氣一轉,又微微笑道,“只是鎮州進奏院承鎮州都督、暨常山郡王而立,乃是公署,想必趙郎將也不會無令搜查京兆府、萬年縣吧?”
這個對比就沒毛病了。
唐小白滿意地閉上了嘴。
好端端的,拉他們燕國公府下水幹什麽?虧她還特意拉了平陽公主來攪局。
但平陽公主光生了一張會攪局的臉,這會兒竟然一點都不給力。
馬鞭凌空一甩,直指蘇舜卿:“我平陽想進你的鎮州進奏院,還需要詔令?”
話一放出,瞬間氣氛一凝,就連禁衛們手裡的戟尖都似更雪亮銳利了幾分。
蘇舜卿卻笑容一深,道:“公主殿下要進,臣自是掃榻以待!”
說罷,側身退步,笑吟吟,作邀請狀。
平陽公主冷哼一聲,看了趙景一眼,下了馬,帶頭往裡走。
唐小白瞥著蘇舜卿過於燦爛的笑容,又瞥了瞥趙景不太好看的臉色,不自覺道:“阿姐,我覺得——”猝然收住。
“覺得什麽?”唐嬌嬌抬手抱她下馬,隨口問道。
“沒什麽……”唐小白訥訥道。
就是覺得蘇舜卿那句“掃榻以待”怪有歧義的,還有兩個男人的臉色……
她明明是來圍觀權爭的,怎麽仿佛變成了狗血三角感情戲?
……
蘇舜卿既然放了人進去,可想而知,是不會讓人搜到任何蛛絲馬跡的。
而且確實如他所言,進奏院裡除了他,就只剩三個人,兩名雜役,一名小吏。
唐小白忍不住問:“你們是請不起人嗎?”這麽節儉是為以後造反省錢?
禁衛進進出出地亂竄,蘇舜卿也仍是一臉從容,站在一旁很有閑情地回答個小姑娘提問:“進奏院的作用只是為將鎮州送來的公文呈交上去,不是什麽難辦的差事,所以用不著很多人,某也是在鎮州無甚大用,才被打發來這兒看著進奏院。”
唐小白呵呵一笑:“進奏官真是謙虛!”
我信了你的邪!誰不知道你是常山郡王放京城的情報頭子?
蘇舜卿莞爾:“蘇某行六,二小姐稱某蘇六即可。”
唐小白“哦”了一聲,道:“好的,進奏官!”我偏不!
蘇舜卿哈哈一笑,轉而關懷問起:“那刺客可曾傷到二小姐?”
唐小白精神一振。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那我必須要狠狠告上一狀!
“傷是沒傷到,”唐小白蹙眉捂住自己的脖子,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就算沒有傷到,可也嚇到了,我到現在還做噩夢,那個刺客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時候,都沒想到自己受了傷會手抖嗎?”
瞥見蘇舜卿蹙眉,唐小白語氣越發沉痛:“也不知那刺客是什麽來歷,這種連老弱婦孺都下得了手的惡徒,我都替他主子感到不齒!”
又瞥了蘇舜卿一眼,卻見他也在看她,眼神有些微妙。
唐小白心裡打了下鼓,不太甘心地繼續說道:“真的!你想他一個大男人,長得比你——”抬頭望蘇舜卿頭頂看了看,改口,“呃,跟進奏官你差不多高——”說到這裡,心裡猛地一突,下意識沒了聲。
此時站在正堂前空地上的,
除了她和蘇舜卿,還有唐嬌嬌、平陽公主以及一起出來的幾名貴女。 趙景也在,只是似乎不太喜歡蘇舜卿,站得略遠幾步。
但唐小白停聲時,所有人、包括趙景都倏地看了過來。
靜寂片刻。
唐嬌嬌猛然抓住唐小白的手,用力往身後一拖,自己也跟著後退數步,如臨大敵地瞪著蘇舜卿。
趙景亦箭步上前,擋在平陽公主身前。
其余貴女更是驚呼躲避,亂作一團。
只有蘇舜卿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唐小白從姐姐身後探出腦袋,看到蘇舜卿的臉上露出無奈又寬容的表情。
“不是——”她正要解釋,卻被趙景打斷了:“蘇君近日可曾受傷?”
蘇舜卿含笑搖頭:“蘇某一介文吏,又沒被刺客劫持過,哪有什麽機會受傷?”
趙景抬起右手,刀鞘直直頂在蘇舜卿的左肩胛骨上。
這個位置,正是那日刺客受傷之處。
蘇舜卿再次露出寬容無奈的表情:“趙郎將不信的話,可別室驗傷。”
既然主動提出驗傷,嫌疑便少了一半。
方才驚嚇到的姑娘們紛紛松了一口氣,唐小白這才找到機會繼續解釋:“不是他,雖然身高差不多,但是進奏官要瘦弱很多……”
“咳咳……”蘇舜卿連咳數聲,道,“蘇某也沒那麽瘦弱……”
……
搜查鎮州進奏院的工作雷聲很大,雨點幾乎沒有,悄無聲息就結束了。
走的時候,蘇舜卿彬彬有禮地將一眾人等送出大門。
唐小白都上馬走出一點距離了,回頭還見蘇舜卿站在門口目送,隔了老遠也能感受到對方含蓄的得意。
也是。
就算刺客是鎮州來的,可誰規定人一定要藏鎮州進奏院呢?滿京城哪裡不能藏人?就是還藏在燕國公府都不是太意外。
這一遭,趙景可真是碰了一鼻子灰。
想到這裡,再覷了眼趙景的臉色,唐小白就忍不住幸災樂禍。
雖然早前因為平陽公主可能會欺負小秦而對她頗有芥蒂,但趙景這種玩冷暴力的鳳凰男更令人不齒。
“臣尚有公務在身,請容告退!”還沒走出長興裡,趙景便似再也待不下去一樣,甚至不等平陽公主回應,就領兵離開了。
平陽公主死死瞪著他的背影半晌,猛一提韁繩:“駕——”奔出長興裡……
……
蘇舜卿站在大門外,看著兩隊人馬分道揚鑣,忽然笑了笑,轉身背了手,悠悠然往裡走。
走至院後牆,腳步一頓,倏然無聲躍起。
足尖在牆頭一點,輕飄飄越過。
隔牆是一處池亭精雅的花園,池畔亭中有人負手而立,身姿軒昂。
“世子。”蘇舜卿拜道。
亭中人“嗯”了一聲,問道:“我怎麽還聽到有女人小孩的聲音?”
“是平陽公主及幾位小姐——”蘇舜卿頓了頓,“還有唐二小姐。”
亭中人微微一僵,臉色有點不自然。
蘇舜卿覷了他一眼,幽幽道:“唐二小姐說,她至今想起世子都會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