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晚霞,似胭脂一抹,映入水中,被馬蹄陣陣驚碎,散若桃李繽紛。
唐小白從營地出來,便是一陣肆無忌憚的狂奔。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不需要瞻前顧後地放縱速度了,因為此刻,前後都是安全的。
就在一刻鍾前,營地附近發現了一人一騎。
是斥候。
唐子謙的斥候。
哥哥的大軍相距不過十裡。
而且,正在往這裡行軍!
十裡,不出一個時辰的路程。
可她隻覺得分分秒秒都等不下去了,迫不及待上了馬,迎著斥候的來向奔去。
跑出來的不止她一個人。
唐小白感覺到身後有人追上,往後瞄了一眼。
少年玄衣烏騅,面若白玉,漆黑的雙眸緊緊盯著她,已然追上她的馬身。
唐小白不自覺放了點速度,待他完全追上,衝他喊道:“不是說換了坐騎追不上我嗎?”
小祖宗原來的坐騎讓李行遠騎去了,現在騎的雖然也是好馬,但跟之前不能比,跟她這匹也不能比。
上次惹惱她的時候,假惺惺拉著她裝可憐,說自己換了坐騎追不上。
現在不是追得挺好?
被揭穿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沒有辯解,也不見羞赧。
嘖!臉皮真厚!
唐小白睨他一眼,喝了一聲,猛地提速,瞬間越過他半個馬身。
然後就沒有了。
無論她怎麽努力,李穆都隻落後她半個馬身。
就在唐小白好勝心高漲時,他忽然慢了速度。
唐小白也下意識慢了速度回頭看他,只見他直坐起身,看了她一眼,然後眼望前方。
前方,有沉重步聲,攜金戈鐵馬臨近,震動她的耳膜。
唐小白驀然濕了眼眶。
回身,遙望。
長戈如林,兵甲如山。
山林之中,一人一騎越眾而出。
起初放馬走著,而後漸漸跑了起來,越跑越快。
赤紅的戰袍在漸沉的暮色中耀眼如紅日。
唐小白怔在原地,看著那人越來越近,俊美無儔的面容也越來越清晰。
甚至咆哮聲也一字不差地傳了過來:
“唐小白!誰給你的狗膽跑這裡來!”
……
“……出息了是吧?這是你們小姑娘該來的地方嗎?長了一歲就把你能成什麽樣了?家裡鎮不住你了是不是?”
唐子謙氣惱地說了半天,面前的小姑娘還是咧著嘴對著他傻笑。
笑得他心裡又酸又疼,歎了一聲,忍不住揉上她的腦袋:“你——”
“夠了!”話被打斷,手也被擋開。
連自家小妹一根頭髮絲兒都沒摸著,唐子謙不由臉色一沉,看向突然出手的小太子,冷笑:“我教訓自己妹妹,關你什麽事?”管得夠寬的!
李穆冷冷看他一眼,沒說話。
雖然表面上不關他的事,可他就是管了,唐子謙又能奈他何?
唐子謙本來也不忍再訓唐小白,既然有人主動湊上來,他就不客氣了:“請問閣下又為何在這裡?鎮州安撫住了沒?突厥人趕出雁門關了沒?你特麽帶著這麽點人跑吐谷渾來玩得可開心?”
看到李穆的一瞬,他真想撂擔子不幹了。
如果西北真出了什麽事,河東更要穩住,這個時候玩什麽生死相隨?
呸!
他跟李穆有這種交情?
這種沒有大局觀的主公誰沾上誰倒霉!
“阿兄!”唐小白自己被訓沒什麽,知道哥哥是心疼她,但是看小祖宗被訓就有點舍不得了,拉著唐子謙道,“阿兄你別怪阿宵,前日我們遇到草原狼,要不是阿宵趕到——”
“要不是他趕到,就你們這幾個?”唐子謙聽得汗毛都立起來了。
“不是不是!”唐小白忙將當時的情況解釋了一下。
唐子謙這才放松下來,還是瞪了李穆一眼。
這種沒大局觀的……還真讓他沾上了!倒霉!
也不好再指著太子殿下罵,目光一轉,狠狠地對上了顧回:“……做人表兄,不知勸阻,一味盲隨……聖賢書都讀狗肚子裡了……”
罵得雖然凶,但也只是氣急之下的發泄,顧回乖乖聽著,不時應“是”,也就是了。
但罵完顧回,對上辛夷和阿金,唐子謙的臉色才真正陰沉下來:“違抗軍令,該當何罪?”
阿金抱拳下跪:“屬下領罰!”
辛夷也下跪:“願與金侍衛同罰!”
唐子謙看也沒看他們:“帶下去!”
立即有親兵進來,將阿金帶了出去。
辛夷因為是女子,沒人敢動她,她卻自己低頭跟了出去。
唐小白被這變故砸得有點懵:“阿兄——”
“軍令如山,他們擅自離開涼州,就應該知道後果!”唐子謙冷冷道。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
“辛夷也不是你的兵……”唐小白訥訥道。
唐子謙冷笑:“她自己要同罰,我還能攔著她?”
唐小白暗歎一聲,拉著唐子謙道:“阿兄,辛夷和阿金也很不容易……”
別後種種,直說到夜深,也還沒說盡。
期間,不時有書信出中軍帳,快馬送往各方。
“行了,你先去歇著吧!不急這一時!”唐子謙一面埋頭奮筆疾書,一面同唐小白道,一面又令人去請部下將領。
唐小白自覺也撐不住了,便起身告辭。
“如此,我也不打擾了。”
唐子謙聽到這句,差點把一筆寫歪了。
他們父子戰場失蹤的事,明顯幕後有人謀劃,涼州、京城都有人布局,西北兵權舉足輕重,他還準備徹夜商議一下接下來的應對。
結果,這廝身為太子,竟然要躲懶?
正要喊住李穆,然而一抬頭的功夫,人影子都沒了。
唐子謙都氣笑了。
匆匆把最後一封信寫完,筆一丟——
商議什麽商議,他也歇一歇算了!
從書案後走出,想了想,喚人問道:“阿金怎麽樣了?”
“已經上了藥在休息了。”
唐子謙“嗯”了一聲,大步走出中軍帳。
探望過阿金後,腳下轉了幾轉,到了另一頂營帳前。
站了一會兒,門簾掀開——
“大公子?”是桃子出來。
“辛夷呢?”
“在、在裡面……”桃子不知所措地指了指。
唐子謙“嗯”了一聲,沒有進去。
營帳不大,他在外面說話,裡面也足夠聽得到。
“大公子有何吩咐?”辛夷在裡面問。
氣虛語弱,聽得出傷。
唐子謙沉默了片刻,道:“你既受了我的軍法,日後,便是我唐子謙麾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