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鐵了心,要我把話事情明白?”梁安試探的問了一句。
江秋點了點頭:“這回你要是撒謊,你也知道我試探的出來。”
依舊是不怎麽有力的威脅,但在梁安耳中確實很有一些威懾力。
“我以為你是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類型。”梁安無奈聳了聳肩,“其實也沒什麽,總而言之,我信得過你不會說出去,你又是這種……沒有任何危險的身份。”
這回江秋沒有回話了,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寂靜比執著更讓人頭疼。梁安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終於算是下定了決心:“行。我說,不編瞎話的那種。”
江秋還是沒有接話,只是獨自在旁邊看了一圈,坐在了一旁的一個比較乾淨的新椅子上。大概意思就是,江大少爺就這麽坐在這裡,洗耳恭聽。
“昱州市刑偵大隊其實本來沒有三隊,而第三支隊的建立,其實原本只是作為一個專案組,後來卻成為一個存在的特殊支隊。”梁安難得正色,神情鄭重其事,“王海王支隊長,就是我介紹給你認識過的那位前輩。他就是第一任三支隊支隊長——當然,總共也就他和我兩個人。”
故事要追溯到很久以前,早在王海還在當時時任第一支隊支隊長的宋荊手下,作為她的副隊進行工作。
在那時,刑偵大隊接下了一起連續發生的搶劫案,展開了徹底的調查。
犯人在昱州市各個區裡流竄作案,針對婦女和瘦弱的男子實施搶劫。
因為犯罪手法很謹慎,搶劫犯幾乎避過了所有監控攝像頭和人群,也沒有對受害人暴露自己的長相,所以這位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被逮到。
這位犯人並沒有殺人,只是造成了一定的經濟和精神損失,甚至在紙媒上有過大篇幅的報道,頗有幾分別樣的“名氣”。
總體而言,那是一起極其尋常的案件。
經過一隊精英主力更加徹底的調查,犯人很快被逮捕,作案的過程也在審訊中交代了個清楚——按照王海事後的描述,那交代的流暢程度簡直和倒豆子一樣。問了的和沒問的,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交代的比警員問的速度還快。
也許是被捕時受了驚嚇,最後的效果簡直到了可以去上脫口秀節目的水準。
那位犯人原本的作案特點就是善於清理證據,因此除了最後調查出他真實身份的單個案件以外,之前發生的案子從他的角度能找到的細節大都是一片空白,而他又偏偏是個“戰果頗豐”的搶劫犯。
但在這樣一步一步根據描述還原案情的過程中,主導調查的王海有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發現。
這位搶劫案的犯人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奉行著狡兔三窟的準則,在昱州市內的各個區裡都有住所,裡面藏著一些贓物和錢款。
當然,那不是他自行買下的房產,而是在居住區發現的空房,通常是被人棄用或者屋主長時間不在的區域,只是被他劃歸己用——美其名曰借住。
在其中的一間廢舊的小屋,有一面貼滿廢舊報紙的牆壁,每張報紙都泛黃破舊,是更久以前的舊刊,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打理。王海一開始只是以為或許這是搶劫犯的業余愛好,但看到報紙的內容,卻一時感到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麽其他的秘密。
報紙上分門別類的裁減了許多篇本市命案的報道,被規規矩矩的按照從早到晚的順序張貼在牆壁上。
如果是旁的普通警員也許看不出什麽特別,
但王海卻在第一時間發覺了異常——牆壁上張貼的命案報道共十三篇,無一例外的都是當時的無頭命案。而其中的九篇報道的內容,最後由警方確認的凶手是同一個人。 那是一個連環殺手,在警方認定的第十次犯案過程中被當場擊斃。
王海當時參與了案件的偵查,也是最後參與阻止殺手殺人任務的主要成員,甚至目睹了擊斃的現場。即使通過一些物證和殺人手法的對比歸總了九起由他犯下的案件,但因為這位殺手已經成了一具屍體,警方也無法確認他身上是否還有別的命案。
搶劫犯聲稱自己在所有的住所都不留下自己的痕跡,最多隻佔用床鋪,藏匿贓物。
這也符合他犯案的風格——誠惶誠恐,不留隱患。也就是說那些張貼的報紙,或許屬於屋子的原主人。
當然,也存在原來的住戶是相關愛好者的可能性。然而,在王海調查了其他的四篇報道所對應的命案以後,他發現這些案件確實都存在是那位被擊斃的連環殺手犯下的可能,甚至在對比法醫報告和有關推論以後,發現存在一些不易察覺的手法和動機上共通性。
而一名普通愛好者,顯然不可能憑借報道浮於表面的內容就得出這種結論。然後王海找人對比了屋子裡殘留的指紋和擊斃的連環殺手留檔的指紋,結果也不出所料,完全一致。
一個口才不錯的搶劫犯,怎麽會和這種窮凶極惡的連環殺手掛上關系?
他們的社會身份沒有任何聯系。難道是搶劫犯偶然尋找到的空屋,剛好是死去連環殺手的臨時住所這樣過於巧合的可能性?
莫名的巧合總是讓人無法信服的。
然而,在王海找上這位已經進了看守所,準備被送上法庭的搶劫犯以後,原本有一說一的搶劫犯卻突然徹底閉上了嘴。
他隻說自己是意外發現了這個“棲息地”,對於其他一概不知。
可那個住所的位置是在鬧市之中,可謂是大隱隱於市的典范。在這樣嘈雜的地方,要說是意外就能隨便找到固定的居所,那在天橋底下過夜的流浪漢豈不是錯過太多機遇了?
而帶著這樣的疑惑,王海繼續旁敲側擊的審問這位油嘴滑舌的搶劫犯,甚至讓他一點一滴的交代自己在搶劫活動以外的日子的行蹤。但越往下說,搶劫犯的反應就越怪異。
而在這種情況下,更多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浮現。
就像是心底藏了什麽秘密的事,搶劫犯對此噤若寒蟬,甚至展示出了一定程度的恐懼。
連減輕自己的罪行都無法抵得上這個秘密,這對於一個為了從輕的處置把自己的罪行如實告知的人可見一斑。
而發生在這之後的事震動了整個昱州市刑偵大隊。
在法庭宣判以後,將搶劫犯押送到監獄的路上,押送車受到了襲擊。
整輛車原本在山路上平穩行駛。但走在半路上,一顆土質的炸彈在路邊爆炸,車輛雖然沒有受到撕裂性的損傷,但側翻到一邊,甚至陷在了一邊的山包當中,自然無法行駛,裡面的人也受了或多或少的傷。
遭遇了這樣的禍事,自然要把傷員送往醫院,同時再派車輛進行支援和運送的工作。但在一片混亂的救援當中,意外事件發生。
一名車上的醫務人員突然暴起,用刀割斷了搶劫犯的咽喉。然後他擺脫了人群,從山崖盡頭跳下,在所有人的眼皮底子下逃之夭夭,山崖下也找不見屍體,顯然是早有準備,利用特殊裝備從山下離開。
後來證實,那位醫務人員是近一個月以來到達這個最靠近出事山道,有救護車派遣資格的醫院的。
這個人有完整的身份證明,在醫院裡的言行舉止與常人無異,但到了警局的資料庫裡,卻查無此人,連醫院記錄的照片都沒有對比到這個人真實的存在。
這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但身手高超,行事狠辣,甚至有足夠通過醫院考核的醫療方面知識,而且在醫院中能夠抓住這樣一個及時參與救援的機會。
押送的犯人被謀殺,殺害他凶手逃脫在外,這件重大刑事案件引起了軒然大波。殺人犯能直接逃脫,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眾多押運車上的警官都在爆炸中受了傷,本就是被救護的對象,搶劫犯本人也不是例外。
而救護車比支援的警車來的更快,有這種時間差的存在,也便於犯人盡快的逃離。
可以說,發生的一切都在計劃中。一連串的引線導致了最終的結果,而這個計劃的目標,正是殺死這樣一個沒有太多特點的搶劫犯——甚至他自己的罪名都不至死。
在這種情況下,案件的調查終於開始,專案組的產生也不出意外。王海匯總了自己調查得到的所有信息,正式向領導提交了報告和申請。
他認定,有人處心積慮的想要除去這個搶劫犯,是為了殺人滅口。而搶劫犯從知無不言到一言不發,也是因為一種無法逃脫的恐懼。
比起在這以後很久發生的古董偷渡組織殘酷的清算,這種滅口的方式更令人膽戰心驚。
“清算”也許是受害者日常生活中可能存在的危機,而這種突如其來的滅口,卻可以算計到警方的動向和顧慮,解除最受人信任的防線, 為了把警方獲知的途徑都完全磨滅不惜一切代價。提前一個月在醫院的埋伏,只是為了山道上的一次措不及防的截殺。
但王海預先的調查,讓這種一無所知開了一個口。
割喉案發生在當年的七月四日,被命名為七零四案。
而作為調查前因後果,提交報告的主體,王海成為了七零四案專案組的組長,組織一系列的調查行動。
而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這僅僅是一個巨大陰謀浮出水面的開始,而專案組的存在甚至跨越了十余年的時光,不僅沒有因為久久未能獲得最終結果而銷毀,還追溯到了一系列陳年舊案,以及新鮮出現的刑事案件。
在破獲的過程,最終的答案如同被裹在一顆巨大的毛線團中央,無論怎樣絞盡腦汁的想要解開上面纏繞的毛線,都只能看到其下又是原來的光景——更多緊緊纏繞著的毛線。
那位偽裝成醫務人員的殺手從此不知所蹤,也許更多的案件由他而生,但沒有人有新的目擊記錄——也許那個人在醫院從頭到尾都戴著人皮面具也說不定。
相關的調查一直在繼續,牽扯到的案件和犯人越來越多,但幾乎無一例外,沒有產生任何有效的證據,無論是人證還是物證。
乃至於到現在,這樣一個臨時形成的專案組竟然成了刑偵大隊的第三支隊,一個獨立的支隊。他們偵破著不同的案件,由隊長主導著接取調查的案件,發掘一切可能與最初的疑惑有關的問題。
一個連自己隊伍裡的警員都不一定熟知其中緣由的,極其特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