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這種可能,黎明用不同方法殺死那個女人是因為想要把案情的調查導向‘李春生殺死了趙曉霞’的方向?”宋喬雨也在竭力思考,抬頭問道,“既然你們都說他從來不殺目標以外的人,會不會他不小心被看見了真實面目,必須殺人滅口,又不願意暴露自己……自己的‘破戒’,所以想方設法就……把局面搞得更亂一點。”
這是他難得得出來的滿意結論——其他人怎麽看暫且不表,讓自己滿意的結論,
有話能說就算成功。
還沒等梁安無奈吐槽這奇怪的用詞,一旁的劉澈就先他一步否定了這個結論。
“按照以往的案例,如果在作案前被發現了行動,黎明一般會選擇直接放棄整個計劃。”劉澈歎了一口氣,“雖然表面上他們說什麽‘只有我阻止過黎明的計劃’,這種言論聽起來也很有排面,就好像我真的是什麽‘抓捕黎明行動的希望’。但最準確的說法應該是,只有這一個完全在我們掌握之中的案例,能確定是黎明未完成的行動。也就是說,作為一個事後而不是事前做的事與眾不同的殺手,黎明其實並不托大,也不冒險,只是一個刺客,而不是一個表演者。”
通常來講,虛構作品中事前就能耀武揚威的凶手看上去更為深謀遠慮,但現實情況要實現這種目標卻是難上加難。事前做出預告的殺手不是完全不可能實現自己的手法,只是每每進行都需要同樣精巧的構造——不僅需要自身的思考,更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本身都湊上前來,符合實現手法的標準。
這種行為太難,而如果放在黎明這種隔三差五就犯案的殺手身上,即使他能智商破兩百也遭不住美麗廣闊的世界裡泛濫成災的意外。
求生者不是人偶,為了存活能做出的準備千奇百怪,即使會讀心術也不能預知到他們陷入對死亡的恐懼最後刹那,爆發出來的求生欲會導向什麽結局。
正因如此,自以為算無遺策的囂張殺手往往聰明反被聰明誤,而能耐住性子、行事乾淨利落的犯罪者卻能苟到最後,更讓警方頭疼。
花裡胡哨和躲躲藏藏並存,這也是黎明地位特殊的原因所在。正因如此,越是花裡胡哨的犯罪思路,越不該出現在黎明的殺人行動當中——因為還沒有到這一步現形的時候。
“所以總結出來,他們把你吹捧起來,也只是因為只有這麽個案例可以提振士氣,讓人覺得黎明可以戰勝?”宋喬雨聽著有些費解,“怎麽聽上去像是打不過又要找場子,只能隨便找點借口……”
有的事說的直白起來,總讓人覺得不太正當,很像是不便多提旁門左道。
於是梁安善意提醒:“其實可以不用說的那麽直白,明白意思就好。總而言之,其實我也覺得這不像是那個殺手的手筆。如果要分類起來,這應該是一場‘不需要發生的謀殺’。”
其余兩人都看向了他,神情古怪。
“當然,不是另外一起謀殺應該發生的意思。”梁安乾咳了一聲,“但這樣就有一個更奇怪的結果,已知在現場的人看上去都不像是有動機殺死趙曉霞,或者行為符合殺死趙曉霞這個前提條件的人。”
“真的不是這個條件框的太死了?”
“不至於。”梁安摸了摸下巴,倒也有些心虛,“主要是我還在意的一個細節,可能引導向另一個結果。還是那張紙的位置,為什麽昭示李春生作為的紙張會出現在趙曉霞所在單間的附近?”
“我一開始其實想過,
會不會那張紙上顯示的殺人目標其實是趙曉霞。”劉澈接上了話茬,“畢竟那張紙是在她的身邊。當然我也考慮過,她和我一樣是黎明提前用來‘保管紙張’的對象。但後來聽說這位女性出門沒有給任何身邊人打招呼,這件事應該是一種無法提早預測的偶然,就打消了這種念頭。” 當然,網上如今流傳的種種文章進一步證偽了這種念頭。
“但我們還可以換一種思路,會不會這張紙是在兩人都死去以後才被轉移到那個地方的。”梁安左右看看,“比如,現場還存在另外一個人,這個人把那張紙拿走觀看,在自己覺得最為安全的地方研究,然後隨手放在一邊。”
從李春生死亡的方法來看,現場的其他地方並不會受到破壞。和劉澈撞見的那次半途而廢的現場不同,刺死一個人並不會導致他附近的房間牆體受到損害,頂多弄髒一片床單和地板,再出點意外也只是蹭蹭牆皮和飾物,總不可能讓整間房浸在血海裡。
按理說,作案過程並不花裡胡哨的黎明只會把自己慣例寫下的字放在自認為乾淨的地方,不需要拐彎抹角也不需要借助他人,因此斷不可能自己放在這樣距離遠又“不乾淨”的地方——把字跡都暈開了。
“會不會太武斷了?”劉澈皺起了眉頭,“雖然按照之前的那些說法確實無法解釋……”
“就是因為無法解釋。”梁安歎了一口氣,“如果有一個恰巧知道黎明事跡的普通人,偶然遇見了這樣的景象,知道了這裡發生了這樣一起凶案,這個人不會好奇,因為嘴上或許大家都能隨意發揮,真正遇到了死亡大多數的人都會本能的產生驚恐之情。但如果這個人本身也是一個亡命徒,一個不可一世的殺手呢?”
“但洗手間不也是……”宋喬雨剛想隨口接話,卻在話說一半的時候一愣,少有的似乎明悟了什麽。
“因為這就是那個人所規劃的退路,那個人計劃好的地方,也是那個人殺人的所在。”梁安緩緩開口,瞟了一眼寬敞的房間窗戶的位置,“這個人當然覺得自己相當安全,因為門上了鎖,自己的退路可以預知,就算屍體在自己身邊也沒有關系……”
他站起身,信步走到一邊的桌子旁,低頭看見用筆壓著的一遝資料,伸手壓在筆帽上。
“因為這是自己殺死的人,所以不需要任何來自本能的恐懼。這或許甚至是這個人早先預計的結果,不需要任何的心理準備。”
筆帽彈開,梁安的眼神卻還定在自己的手上,就像看見照片資料上的犯罪現場,現在正在解剖台上被人解析的那句冰冷屍體。
獵手不會忌諱接觸自己撕咬而死的獵物,因為這理當是它的饕餮盛宴。就像一般人不會為餐桌上的肉食而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