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翼實在不清楚,自己現在遇見的究竟能算作什麽情況。
意外?
有人拜訪分明有跡可循,自己很早便做了準備。畢竟做了那種事,得到追究似乎是理所當然。
因為一種深刻的原因,徐天翼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因心中鬱結無法發泄的情緒期盼著這一時刻的到來。
哪怕梁安警告過他也是如此。
年輕有為的律師覺得自己恐怕是有那麽一點受虐狂傾向——他也曾有過恐懼,會不會的確如梁安所說,那個看穿一切的人會繞過一切障礙,派人乾脆解決掉自己這個心懷叵測的家夥,但最終這種恐懼會以一種奇異的方式轉化為一種詭異的悸動。
他實在已經隱忍了太久。
只是……無論他曾經怎樣想象,思考中的情景絕對不是現在這樣。
他只不過是一如既往加班下班,從自己所在的律師事務所走出了門,就和見鬼似的碰到了自己從未想過能在這種緊要關頭見到的故人。
江秋。
江小少爺。
故人站在停車場的門口,腰背挺直、容貌沉靜,一雙灰色的眼直直張望過來,神情一如既往的古井無波。
他是不是應該憎恨一下?
再次看見江秋平靜如水的眼神,徐天翼面無表情地打消了這種念頭。
雖然這是一種理所當然的情緒,但無論落實在誰身上,都無法落實到眼前這個家夥的身上——哪怕他合該是仇怨的順位繼承者,卻隻用行走坐臥便能讓人提不起一絲復仇的願望。
因為他根本就是誠心誠意的毫無反應,就算被謀害也會對他人的行為懷有好奇——徐天翼毫不懷疑,哪怕他為了報復江卓使用過激手段綁架江秋,這位獨特的富家少爺知道真相也都會認真謹慎地詢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要綁架我?
因為你父親殺了我姐姐。
為什麽你會這麽認為?有什麽客觀證據?
……沒有為什麽。
那為什麽在你假定我父親殺害了你的姊妹以後,你會需要綁架我?
……
哪怕這樣一問一答的情況絕對不可能發生, 徐天翼幾乎能想到這種尷尬的場景發生時令他抓狂的完整對話,並且用腦海中的重播折磨自己。
如果是在庭審上遇到這種人,他只會認定是裝瘋賣傻,根本不值一提。而出於過去經歷,他卻知道江秋的疑惑一定是真心的,能依靠這種近乎無法理解的執著和你耗到天荒地老,直到學會他想要學會的邏輯。
然後點點頭,說“我懂了”。
再然後被江卓發現,自己的努力便會全部成空,一條命都會因此白白逝去——這才是讓徐天翼打消妄念,連借用這個機會都放棄的真實念頭。
同桌是個怪異的富二代學神,原本這或許只是徐天翼學生時代的趣聞之一,或許茶余飯後都能和同學朋友說笑一陣。而在江卓給他的家庭帶來驚天噩耗以後,平靜到仿若成佛的江秋便成了在他心裡延續數年的魔咒。
這就是江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