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的兄弟,面貌相同,資質和秉性實際上也相差無幾,只是因為不同的選擇恰巧走上了不同的路,恰巧在不同時間產生了同等的惡念。葉澤南把犯罪當做稀松平常的手段,因為在他離家出走以後,就遊離在黑暗的世界當中,憑借自己的詭詐和技術手段謀生。”
梁安推開了桌上的紙杯,終於坦然的表現出自己對過量香精的不滿。
“那你對葉澤北怎麽看?”任一很是好奇。
“江秋也問過我這個問題。”觀察到任一驟然一驚的反應,梁安反倒是笑了,“我就知道你把他當做一個關鍵的對象。”
“……和最大的敵人最寵愛的獨生子關系過密,說實話,我確實不知道梁警官您在想什麽。”
這句話是由衷發出的陳詞。任一難得這樣真誠,甚至讓人感覺他是不是又開始扮演起了哪個比較溫和親切的角色。
而他似乎也並不是對江家父子的關系有什麽誤解的狀態。顯然,任一的注意並不是偶然。
“回歸正題。葉澤北麽,他一開始也走上了正路。然而,他的性情裡一直因為父母的偏心而帶著負面的情感,這種情感在葉澤南回來後達到了頂峰——他憤怒為什麽自己甚至沒有這樣一個拋棄且枉顧親生父母的人過的好?在加上天有不測風雲,他連原本的生活都無法維系……他更感受到了自己和兄長境遇的差別,就在不自覺的關注當中,他多年培養的道德觀也土崩瓦解,逐漸和自己厭棄的兄長同化。”
任一雙手交疊,放在桌上,這回表現的像一個乖巧聽話的好學生:“那麽請問,梁警官,他想要達成怎樣的結局?”
他又開始反客為主,給人出題了。
“他沒有任何別的牽掛,事實上也並不是因為貪財一樣的理由繼續進行犯罪的活動。”梁安倒也坦然回答,“他只是想證明,自己也可以做好這些事——即使是犯罪的行動,即使是他曾經厭棄的做法,即使越陷越深,乃至於失去了自我。他找了無數種借口,歸根結底不過一個詞,嫉妒。”
任一挑了挑眉:“但他是一個青澀的罪犯,不是嗎?”
“青澀的罪犯,背後卻有一個重要的幫手。”梁安搖了搖頭,有些感慨,“繞來繞去,還是繞不過這個話題。當然,這個人不是戚泰初,而是另一個半途就消失無蹤的人。他有著絕佳的犯罪計劃能力,能利用葉澤北特殊的身份殺死葉澤南這樣的老道人物——葉澤北也許知道葉澤南抱有殺心,他有足夠的自信在自保方面達成目標,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漠視的弟弟竟然能在很久以前就設下了陷阱。”
“麻醉的藥物可以通過注射的方式送入體內。而搏鬥當中顯然沒有這個完成注射的可能性,那麽只剩下一種可能。”任一抬了抬手,“是葉澤南自己把藥物注射到了體內。雖然沒有證據,但在描述中葉澤北不可能在利用這個方法殺人以後,在扮演兄長身份時留下相應的線索,他也不傻、但確確實實的,葉澤南的體內有麻醉藥物的殘留。”
“後來我們查了葉澤南的診療記錄,發現他確實有定時注射藥物的習慣,是為了治愈肌肉勞損,每周一次。雖然不知道他習慣究竟如何,但顯然有人觀察到了這一特點,並且提前換上了麻醉劑。”
說著,梁安不自覺的發現這也許有些好笑:“據醫生說,他的症狀本來可以采用外服的藥物,但為了見效更快而使用了注射藥物,說是有‘工作需要’。
然而他明面上的工作早就從技術人員調到了相對清閑的管理層崗位。不得不說,這個做違法犯罪勾當的罪犯還挺‘敬業’的。” 然而就是這份“敬業”,造成了一個天大的漏洞,導致葉澤南萬萬沒想到,自己死在了自己所蔑視的兄弟手上。
他自以為算無遺策,卻偏偏栽了跟頭。
“我們的江醫生也讚同了這個說法,他是專業的,而且相當可信。另外,葉澤南的犯罪計劃也給葉澤北造成了接替工作的巨大方便——雖然那一開始只是他為了給不聰明的同伴行方便記下的東西,但卻反而讓代替自己身份的人短時間內沒有露餡。不能說是做了嫁衣裳,只能說是……命該如此?”
“葉澤南真可憐,像我一樣。”任一認真的評價。這回,他倒是沒有被刻意設下的名為“江秋”的陷阱帶進溝裡,顯然是長了記性。
梁安看了他一眼,沒有對這位從頭到尾幾乎毫無動搖,只是在結束以後裝瘋賣傻的罪犯有任何的反駁。
畢竟確實沒有太大的用場。
“其實這對雙胞胎的境遇,讓我重新認識到了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任一坐直了身子,似乎是意識到了閑談暫且結束,梁警官又來到了套話的時間。
“你的動機不夠充足。”
任一失笑道:“你們不是把我當瘋子嗎?為什麽想要強行理解一個瘋子的想法。”
他活的也確實和正常人不太一樣,幾乎沒有人對這個結論有所質疑。
梁安不置可否,但仍有見解:“你還有另一個動機。你所做的所有事都保持在一個微妙的點上,讓自己剛好達到一個想要達到的目的上。這很聰明,但看上去沒有太多的理由做一些事。但如果把一個結果鑲嵌在你行事的過程中,我們能達到很完美的結果。”
“所以你沒有證據?”任一眯了眯眼,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不好意思,我現在不需要證據。”梁安無辜的攤了攤手,指了指早被關上的監控攝像頭,“不需要說服誰,就是告訴你我結論這麽定了,你爭辯也沒用。”這邏輯實在是頗為流氓。
“……你真的是警察?”
“不妨礙你做了最令人驚奇的那個決定——畢竟你的動機之一,是想要入獄。”梁安不管任一的吐槽,繼續說道,“合理的入獄。你把自己犯罪的程度控制的極好,最後的判刑也不算嚴重,不僅離死刑相差甚遠,而且足夠讓你在十幾年後安然出獄。因為你並沒有親手殺死任何一個人,法官也無法理解你對那些殺人者究竟有多大的影響。”
任一歪了歪頭:“畢竟法官爺爺不是瘋子,是個和煦可親的老夥計。”
雖然那位嚴肅的法官先生在法庭上絕對和和煦沾不上關系,但事實非常明顯,他又開始賣上乖了。
“現在是唐千嗎?”梁安算是看明白了,歎了一口氣,“你很喜歡那個小子?”
年齡對上了,賣乖對上了。戲精選取的模仿對象,原來不一定要親眼見到。
“談不上喜歡,只是好奇。”任一微笑道,“悲慘的童年,深重的心機,暗中策劃好一切的行為——嗬,這孩子可是個好苗子,很符合你們那些什麽理論。”
“所以我們也做了相應的對策。”梁安輕輕拍了拍桌子,“話題該回到你應該注意的地方了。猜猜那個指點‘青澀的罪犯’,算計了葉澤南的人是誰?”
任一的眸子亮了亮。
“給個選項唄?”話是這麽說,但他的表情更像是戲謔,顯然心裡早有答案。
“或許我們該先提提,兩者之間的一個‘中間商’。你要不要猜猜,戚泰初是什麽結局?”梁安又賣出了一個關子。
任一對這種情景肅然起敬,甚至莊重的舉手作答:“故事要講究前後呼應。 最重要的是,我沒有在監獄裡見過這樣的一號人物……”
“有一個殺手,他殺人如殺雞,行事大膽張揚,來無影去無蹤。幾乎沒有人見過他,但都知道他的特征,甚至有人崇拜他的行為。”梁安轉頭看了看審訊室的門外,“論進行謀殺,恐怕沒有人比他更為嫻熟,也沒有人比他更漠視人命。說不定呢?他早就把眼線按在了這裡。”
這個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黎明。其實監獄裡的人說他早就死了,口口相傳。”任一這時也不遮遮掩掩,懶散的趴在桌上,卷起了自己囚服的繡字,露出被繃帶裹緊的手臂,縫隙裡還有滲出的血漬,“給我留下這個傷口的人說,他們都知道這一回事。所以,在後來黎明又開始犯案的消息傳出後,都說監獄外頭的是個冒牌貨,模仿犯——黎明可是‘高產’殺手,這種結論也確實合理。”
“但還有一種可能。”梁安神情不變,“他轉變了自己的身份,從執行殺人計劃的個體,變成了一個私人的殺手——為了某種目的。”
“能請動黎明的,那肯定不是一般人啊——”任一再次嘖嘖稱奇,但那種戲謔1神情又出現在了他的臉上。顯然,他又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或者可以用另一種說法。”梁安反倒笑了,“他們因為相似的目的,勾結到了一起。有人提供設備,有人執行任務,他們最終達成了統一,決定為了同一個目標而行動。但與此同時,黎明也需要收斂自己的羽翼,因為有些任務,是不能掛上‘黎明’這個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