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什麽地方?”
年長的女人聲音顫抖的在谷倉裡回蕩。她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但也難免膽寒,因為此時此刻,她什麽也看不到。
黑暗是一種折磨。
很短暫的時間裡,昏暗的世界裡只有衣物摩擦的聲音。每一個動靜都能被聽到,無論是呼吸、移動、甚至包括自己的心跳,都無與倫比的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絕對安靜和黑暗的混合,佐以長久時間的調料,是一種非同凡響的酷刑。
“這裡沒有第三個人。”
王楚月猛然回頭,只因為聲音出現在自己的身後,她的頭顱也能移動。
“你也在?我剛才……”
“抱歉,媽,我不知道另外一個人是誰。”趙薔緩緩地解釋,“您大概是沒來得及細心聽,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聲音——我想,這個空間都被隔音的材料包圍了。”
這或許也是一種奇跡,王楚月終於在這令人煎熬的沉靜中松了一口氣,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這個女兒的聲音也能讓自己安心。
“你也戴著眼罩?”
趙薔的方向發出了窸窣的響聲,或許是下意識點了點頭,又察覺到自己的動作沒法被看到,然後才開口。
“我什麽也看不到,但醒來已經有一會兒了。媽,您也許聽不太清,但這裡的聲音我聽的很清楚。心跳、呼吸……我一直知道旁邊有人,但也不敢亂動。現在您醒了,我們也許可以試試摸索一下這裡究竟有什麽東西,是個什麽地方。”
“什麽?”王楚月皺起眉頭——反駁趙薔的決定似乎已經是她養成的一種行為習慣,但自己畢竟一無所知,也隻得遵從別人的意見,“……那,你有什麽想法。”
趙薔沉吟了幾秒。
“我的意思是,這裡應該是一個特別定製的場所。”
“這又是為什麽?”
“您要知道,完全的隔音並不容易。這是一座荒島,雖然沒有人聲,但有水流、植物、動物、等等等等……大概是因為,人不是世界上唯一的主宰。”
說著說著,趙薔的表情突然變得古怪了許多,雖然沒有人能夠看到。
王楚月自然不會意識到這種變化。或許是因為和自己不大親近的女兒現在和自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在場也沒有其他人,她的聲音緩和了許多。
“別……沒時間說這些沒用的了,得想想辦法,想想怎麽逃走。你不是力氣很大嗎?”
但這一次她沒有立刻聽到回應。
幾秒、十幾秒、半分鍾。
“喂?”
五分鍾。
十五分鍾。
短暫的時間內,她的世界裡只剩下了一個人。
又一次。
有的時候,破案所需的並非單純線性的追根溯源。
梁安一向擅長分析動機,或許是因為他一向很了解人。
正因如此,所有的思維都被限制在了名為正常的框架之下。
但所有人都會本能的忽略了一種可能性,也許旁人的遭遇在始作俑者眼裡只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因素,根本無關緊要。
任何均分到其他人身上的要素都不過是干擾項。
趙翼的過去、警察的暗示,等等等等。
只是干擾的並非“偵探”,而是受害者——真正的受害者。
犯人仿佛在宣告著所有人的過去,
暗示著自己行為的緣由,這是想當然的常理——因為在正常人的概念當中,這樣長久而準備充足的犯罪,當然是為了報復。 報復的具體是誰,大家都以為自己了然於心,當然是脫離了原有生活的自己。
但事實卻與想象相異。
——每個人都認為自己一定是中心人物, 再不濟也能佔個“之一”,但在另外一個人看來,事實或許並非如此。
所有人都是工具。
想到這裡以後,一切便迎刃而解。
在這種框架之下,沒有人察覺到真正的目標。
這個目標,正是王楚月。
她看上去隻像是一個脾氣不好的老人,苛責自己的女兒,對旁人的態度不耐而粗暴,但這種異常恰恰並不正常。
——有前後的差距存在,溫宜廷其實體會到了這一點,但他不可能想象得到操控這些事的其實並非老人叵測的性情,而是另外一個人。
當所有人處於和自己一樣的境地,卻與自己的心境全然不同,疏離感自然油然而生。
當其他人都不以為意,只有一個人心中有鬼,她便會本能的質疑一切。
越質疑,越偏激。要樹立一個人正面的形象很容易,要讓一個人被認定為瘋子以後,再證明自己是正常人卻很難。
至於所有遭殃的其他人不過只是“佐料”。
——甚至包括那些至今不知所蹤的“其他人”。
藍天白雲之下,荒島囚禁了許多人,卻是獨屬一人的地獄。
至於真正要揭開這個謊言,發現其中偽造的痕跡,其實也很簡單。
“餓死”。
這是一個明確的謊言。
這個島嶼尚有小型動物生存,任何一個成年人都能夠想辦法進行獵捕,生態條件也沒有受到破壞——這個島嶼從未產生過饑荒,而血字中混亂的破綻,正在這兩個看似融入環境,實際格格不入的字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