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坐在邊緣位置的溫宜廷摸了摸自己的鬢角。
主要講話的人是了解到內情的傅與景和補充說明的梁安。作為當時的當事者,他偶爾補充過兩句讓人不出意料的細節,然後一直在旁邊傾聽。
“其實我一開始有一個推斷,就是趙薔也許真的對我大嫂崔秀玲有感情。她或許把自己唯一的朋友綁架到島上,但作為連環殺手的心理‘安全區’中也有這麽一個人存在,這才讓她和我大哥能一直存活下來。”
說到這裡,傅與景又看了看旁人,確定他們好像並沒有對安全區理論的概念有所疑惑,然後才往下講。
“後來,我開始覺得不是這樣。這個理論本來可以解釋為什麽要留下我大嫂的性命,只是在研究那句話以後,我發現趙薔沒有吝嗇在大嫂身上施加她作為殺人犯的手段——那這種保護自然不是‘情感’的證明。”
邵梓看著他的眼睛,“那你覺得是因為什麽?”
傅與景猶豫著還是說出了推斷,“我不能肯定,但最大的可能應該是為了利用我哥來限制鄭春生。從獲利的角度看,鄭春生代做勞力是計劃的重要一環,因為趙薔不便露面。”
趙薔相對於尋常女性犯罪者而言有著自己的優勢,她的力量大於絕大部分女性和很大一部分成年男性,但這不代表她會盲目依賴自己的特性。
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連環殺人犯,從作案動機、選取目標、實際執行到最後的後事處理,她都有自己的一套嚴謹的規則,這才能完成數十起不留痕跡,將近完美的犯罪。
進行重復工作的鄭春生雖然不是必要環節,但他的存在能讓趙薔更好的投入其他她更加關心的事項當中。
崔秀玲和傅與光是情侶關系。絕望的處境下,崔秀玲的存活可以牽製傅與光,而傅與光的聲音又可以讓鄭春生確信自己視若珍寶的兒子在犯人手上作為要挾,不敢造次。
這是趙薔一段時間內犯罪的基本套路,也是她精心打造的邏輯鏈條。
但只有真正接觸過高智商連環殺手的人才會知道,趙薔這樣能夠被當作殺手的人不可能只有一種套路——他們往往擅長以多種途徑解決問題,一切鏈條的組成不過是工具而已。
溫宜廷瞧了瞧這邊,又看了看那邊,然後將目光定在傅與景的身上,隨意笑道,“這位傅警官是學犯罪心理出身的吧?我被綁架以後聽過安全區理論,真的很神奇。”
傅與景旁光掃過來看向他,隨口問道,“這有什麽神奇的?”
這話原本應該只是客套,只是被傅與景較真地重複了一遍,情況就真變得有些奇怪了。
溫宜廷也愣了片刻,隨後一笑,“是我見識太少,這種情況確實和直覺不同。不過傅警官剛好是當時那位大哥的弟弟?這可真是太巧了……”
傅與景卻不知為何皺起了眉,看著溫宜廷講起過去與傅與光的一些交流,等他結束便緩緩開口:
“溫先生,您的記憶力還真不錯,能夠記住當時這麽多細節。”
“多謝誇獎。”溫宜廷又笑了笑,“犯罪者的精神世界總是讓人好奇,尤其是我這樣的人更難理解。有些好奇或許太過唐突,但能夠聽到你們說起這些,我覺得還蠻幸運的。”
這就是完全的恭維了。
然而被視作專家的傅與景似乎沒有多少被捧起來的意思,他甚至微微皺起眉頭,不加掩飾地看向溫宜廷。
與此同時,
梁安在旁邊出聲,“……其實非要深究,趙薔的作案動機本身就源於她超乎現實的構想。” 眾人的視線轉向他,邵梓更是下意識地看向了旁邊。他最清楚,梁安做事從來都有目的, 尤其是面對溫宜廷這樣的外人——忽然參與這段對話也一定有其緣由,而非單純閑聊。
他究竟想做什麽?
梁安只是打斷對話,把路徑回歸到自己的手上,自然而然的敘述著:“趙薔的父親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她所有犯罪的動機都建立在了他的身上——這不是什麽意志,只是個借口。又或者說,為了正當化自己的犯罪行為本身,趙薔在知道事實的情況下將自己的父親神話為了犯罪的中心。”
傅與景顯然沒有聽過這段內容,很快注意力便轉移到了此處,“這也許是源於她幾乎沒有和父親接觸過的經歷?未知是最容易完美的形象。”
“她只是需要動機的中心點,至於事實是什麽並不重要。不過,她的生命就這麽結束了,我們也找到了他殺死的人,但這不是案子的尾聲。”
邵梓心中頓時回顧起自己查閱到的內容,包括當時脫困的梁安立刻回歸了隊伍,並且幾乎參與了所有案件的調查過程,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梁安和趙薔的交流大部分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也許正因為那段不為人知的交流,尋找到大部分案件前因後果的他才在案件中獲取了相當一部分功勞,進而攢夠了晉升所需的資歷。
一切都有因有果。單就警方內部的角度來看,梁安應當是最大的受益者,也是極力減少損失的功臣。
“這些都不是案件資料至今被封鎖的原因。”梁安停頓半晌,“因為除此以外,還存在另外兩個從來沒能解決的矛盾——到現在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