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不過是個小小采女,您何至於親自跑一趟,叫小的們來不就行了?”
幾個小太監撐傘的撐傘,打扇的打扇,簇擁著龐大海往回走。
“小小采女?”,龐大海斜睨了他們一眼,“你們幾個小兔崽子,腦子裡裝的都是漿糊!”
“在這宮裡啊,哪怕就是一宮女,只要入了皇上的眼,那就是主子!好好學著點兒吧!”,龐大海舉起拂塵一人腦袋上給了一下,恨鐵不成鋼。
“是是是……”
小太監們狗腿地討好著,一行人漸行漸遠。
棲鳳宮
“皇上今兒翻的是華貴人?”,皇后纖手拂過經卷,面容平淡。
“是,娘娘”,玉棠替她換了一盞溫熱的香茶,屏息凝神。
“也是應該的,華家世代書香,門生無數,在朝中威望頗高,皇上看重華貴人也是理所應當”,皇后語氣淡淡,看不出喜怒。
“娘娘……”
“好了!”,合上經卷,皇后從容起身。
“我既然當了皇后,坐了這鳳椅,這些事還不是平常,若是連這個心胸都沒有……”,皇上他大概也不會娶我。
最後一句話是在心裡說的。
陳皇后淡淡笑著走到窗邊,眼底透過一抹無人察覺的苦澀。
“娘娘賢名遠播,皇上心裡最敬重的就是您”,玉棠其實知道主子心裡不好受,可她又不好說。
皇后臉上只是淡淡笑著,心裡卻無比苦澀。
‘終究只是敬重,不是嗎?’
……
新秀女入宮,如果第一晚的葉思嫻只是個笑話,那今晚,大家才真正不好過起來。
華燈初上,許貴妃的瑤華宮亂作一團。
“母妃,我要吃糖飴,我就要吃糖飴!”,四歲的皇子哭鬧著把飯菜打落一地。
“哦,不哭不哭,母妃給你拿,母妃現在就叫人給你拿……”,許貴妃一邊哄著一邊讓白露去。
“娘娘,太醫說……”
“還不快去!,太醫太醫的,小孩子家吃些糖飴又怎麽了!”,許貴妃不耐煩。
白露無法,隻得去了,
糖罐子拿來,小皇子趙長延抱在懷裡吃了足足十幾顆,吃到最後連晚膳也沒吃就睡著了。
“抱下去吧!”,許貴妃十分頭疼。
乳娘和嬤嬤們小心翼翼把小皇子抱走,白露也不敢再多說什麽,只是叫人把這裡都打掃了。
“娘娘也早些歇息吧”
“今晚是華貴人侍寢?”,許貴妃坐在梳妝台前,面容疲憊。
“是,娘娘……”,白露欲言又止,她生怕主子這會兒又叫人去請皇上,那就太不好看了。
“你放心,本宮就是再傻,同樣的招數也不可能用兩遍,只是……便宜了那些小賤人們!”,許貴妃咬牙切齒,眼圈兒卻紅了。
“好在,我肚子爭氣,我兒子也爭氣,皇后的孩子沒保住,容妃又是個沒福氣的,隻生了個丫頭片子!”,許貴妃含淚笑著。
似乎只有這樣說,才能彌補內心的空虛和冷落。
同樣在宮裡過日子,同樣是守活寡似的過了這幾年,可她還是更勝一籌不是麽?
“娘娘累了一天,您也該早些睡才是啊”,白露只能這麽勸,她心裡其實很擔憂。
太醫明明說小皇子身子虛弱,不宜吃甜食,尤其是糖飴更要少吃,可娘娘她!唉……
瑤華宮不好過,玉照宮也好不到哪兒去。
“都是一塊兒進宮的,
頭一個不是你,第二個也不是你,你還有時間去為難一個什麽采女,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容妃宋氏對自己這個堂妹簡直無語。 “堂姐,我就是看不慣她,憑什麽一個鄉野丫頭能入選,還能被皇上翻牌子!”,宋貴人也很委屈。
“您不知道,這賤人神出鬼沒,我給內務府管秀女的嬤嬤送銀子的時候,她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沒安好心!”
想起那次的事,宋貴人就恨得牙癢癢,這種事別人窺探,很丟人的好不!
“胡鬧!她一個九品采女能有什麽威脅?你該在皇上身上多花心思!好好想想如何伺候好皇上……”
容妃恨鐵不成鋼。
她就納了悶,家裡怎麽偏偏挑了這麽個蠢貨入宮。
她和許氏原本都只是皇上的侍妾,大家在東宮裡平起平坐,可眼下許氏已經生了兒子,還晉位貴妃。
而她只是一個二品妃,膝下只有一位公主,還病怏怏的,她怎能不著急。
可看眼下這情形……急也沒用。
“罷了罷了,你下去歇著吧,不許再跟那什麽采女攪在一處!”
“是……”
宋貴人委委屈屈退了出去,臨出門還偷偷衝裡邊兒做了個鬼臉。
“才怪!”
……
秀女受寵,主子娘娘們心裡不好受也正常。
即便是新秀女,沒被翻到牌子心裡也是失落的, 有人睡不好覺,有人吃不下飯。
而有的人……在發愁。
“小主,您在寫什麽?”
錦繡軒裡,圓月看著燈下的主子在寫字。
“皇后娘娘罰抄的宮規啊,你忘了?”,葉思嫻趴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寫得極其認真。
然而……認真是認真了,這個字麽,差不多就跟狗爬似的。
“這也不能怪我,我從小就不愛寫字,我爹逼著我寫都沒用!”葉思嫻一臉懊惱。
“可是小主,寫成這樣,怎麽交上去啊……”
雖然圓月不識字,可紙上那大大小小的墨滴她還是能看見的。
這樣的東西若交給皇后娘娘,怕是會挨板子吧。
“我也發愁呢!實在不行就承認唄,皇后娘娘總不能強求不是?”,葉思嫻咬著筆杆,小臉兒皺成一團。
至於華貴人侍寢。
葉思嫻表示:這種遠在天邊的事和她有什麽關系?!
……
夜幕降臨,此時此刻的昭陽殿。
“皇上,夜深了,您批了一天折子,也該歇息歇息……”,華貴人溫婉提醒著兢兢業業的皇上。
“愛妃先睡吧,朕還有最後幾本”,趙元汲頭也不抬,眼睛盯著手裡的折子。
華貴人一眼望過去,皇上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禦案上筆架排列整齊,一摞摞折子巍然聳立,硯池裡淳厚的丹砂朱紅。
皇上拈著禦筆,飽沾濃墨之後寫下一行行禦筆朱批,動作行雲流水,筆法蒼勁有力。
她看著看著,眼神就有些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