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寧腦子清醒了一些,支唔道:“我、我從前沒挨過先生的罰,一時教先生打懵了,就失了方寸,並非不曉得尊師重道,回頭冷靜下來後,卻是領會到先生待我良苦用心,心裡頭又悔又慌,也知道自己錯了,祖母,我是真心想跟著葉女先生一起學習的。”
這會子倒是學聰明了,可虞老夫人不耐聽,冷聲道:“柳嬤嬤,明兒去教司坊尋個教養嬤嬤過來,好好教導一下何姨娘和四小姐規矩,什麽時候把規矩學好了,什麽時候出門子,上家學,免得這些個禍害東西,將虞府的名聲都禍禍了去。”
轟!
虞清寧如遭雷殛,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竟是懵怔當場。
就連虞幼窈也大吃了一驚。
教司坊隸屬禮部,負責調教禮、樂、罪官家眷、賤籍之處,祖母要尋教養嬤嬤,是指專門調教禮數規矩的嬤嬤。
大戶人家雖有專門調教姐兒規矩的嬤嬤。
但許多人家,都會去教司坊尋教養嬤嬤,教導家裡頭不安份的姨娘庶女,這些個嬤嬤,手段都十分厲害,到了她們手底下就沒有不受磋磨的。
虞清寧滿臉驚恐,連滾帶爬著跪倒在虞老夫人腳邊,哭喊求饒:“祖母,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去教司坊給我尋教養嬤嬤……”
虞清寧往常時時聽到,京裡頭哪家去教司坊尋了教養嬤嬤,管教家裡頭的姨娘庶女,哪家的庶女讓教司坊裡的嬤嬤磋磨得不成人形……
也知道,教司坊裡頭的嬤嬤頂個都是會磋磨人的,任何人落在她們手裡頭,都要受非人的虐待。
虞老夫人不耐聽虞清寧哭嚎,八九歲的姑娘家哭得這樣難看,不會討人喜歡,只會惹人心煩意躁,於是,揮了揮手:“拉出去吧!”
虞清寧如墜冰窖,驚慌之下,就瞧見了一旁的虞幼窈,心中燃起了一股希望:“大姐姐,是我錯了,我不該搶你的位置,我給你道歉,賠不是,你快幫我跟祖母說說好不好,祖母最疼你了,大姐姐,你幫幫我吧……”
往常虞清寧仗著父親寵愛,在她跟前,總是擺著一副趾高氣揚的態度,虞幼窈還從沒見過這麽驚慌狼狽的虞清寧,不由愣了一下,輕抿了一下嘴角,有些不忍心地看了一眼祖母,張了張嘴……
虞老夫人伸手製止了虞幼窈,面色不善地盯著虞清寧:“事已至此,你卻是還不知道悔改,覺得我偏私窈窈,是因你搶了窈窈的位置,所以才罰你,以為只要窈窈肯為你說情,這件事就算了?是不是你心裡甚至還覺得,這一切都是窈窈的錯,是窈窈害了你?”
虞清寧面色變得慘白:“祖母……”
虞老夫人聲音一厲:“往常你與窈窈鬧騰,我什麽時候同你計較過?身為弟子,你在家學裡頭自作聰明,糊弄先生,教先生戳穿後,不知悔改,不肯受教,頂撞先生,身為妹妹,你不敦親姐妹,不尊重嫡姐,不懂得長幼尊卑,甚至將心眼子都耍到我跟前來了,卻是連我這個祖母都不放在眼裡,你上不知尊師、孝悌,下不知敬姐、恭謙,丟了虞府的涵養與教養,規矩、禮數、道理都學了狗肚子裡去了?”
大戶人家裡頭,嫡庶姐妹之間的相處之道,也是一門交際往來,為人處事的大學問,今後姐兒們長大了,要走出家門子,出去同外人交際,手腕子心眼兒都是打府裡頭磨練出來的。
她再疼窈窈,也不會干涉窈窈的成長。
往常虞清寧仗著老大寵她,
時常與窈窈掐尖攀比,她心裡頭就算再不舒坦,沒有鬧得過份,就睜隻眼,閉隻眼。 虞清寧像被人抽了骨頭,軟倒在地上做著垂死掙扎:“祖母、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祖母,求您饒了我這一回吧,我以後不敢了……”
老夫人擺擺手,卻是眼不見心不煩了。
之前說要去教司坊給虞清寧和何姨娘請教養嬤嬤,心裡還有些猶豫,她雖然對虞清寧瞧不上眼,但到底是孫女兒,哪能真狠得下心教外人磋磨了去?
但虞清寧後頭死不悔改的作派,卻真教她徹底硬了心腸。
虞清寧嚎得更厲害了,白芍一個箭步上前,挾著虞清寧一條胳膊,半拉半拖著將人扯了出去。
虞幼窈輕輕一歎,對這個結果很意外,但細想一下又並不那麽意外了。
虞清寧雖然心氣兒高, 但也不是真蠢。
之前在家學裡頭,無非是不甘心將位置還給她,又不甘心自己挨罰,覺得她一個月沒上家學,卻沒讓先生攆出去,才會一錯再錯。
與她攀高較勁心思太淺顯了,絲毫不曉得遮掩。
也不想一想,大戶人家嫡庶相爭是亂家之本,是大忌,換作任何人家,怕也不會輕易過去。
虞幼窈朝門外瞧了一眼,已經看不到虞清寧的身影,隻依稀還能聽到虞清寧哭喊和聲音。
虞老夫人將她的目光盡收入眼,輕拍了拍她的手:“窈窈,可是心軟了?”
虞幼窈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就沒有說話。
她可不覺得,虞清寧有什麽值得同情。
虞清寧是典型的“鬥米怨,升米仇”,從來不會記著旁人的好,嘴裡頭喊著大姐姐,說著道歉的話子,估摸著心裡頭還真像祖母說的那樣,覺得一切是她的錯,指不定有多恨她。
她可沒有那種以德報怨的聖心。
虞老夫人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借機教導她:“虞清寧平日裡時常與你鬧騰,你還能惦記著幾分姐妹情份,可見窈窈心性良善,可人與人之間相處是要看緣分,不看情份,即便是姐妹也不過如此,懂了麽?”
虞幼窈若有所思地點頭:“祖母,我懂了,四妹妹與我有隙,該她如何便如何,我就不摻合了,不過姐妹一場,四妹妹今兒讓先生打腫了手心,一會兒使秋杏送一盒玉容膏過去,聊表一下心意。”
虞老夫人笑了,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