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窈性情散漫,好逸惡勞,但只要一提及祖母,仿佛天塌了都能頂住。
外頭傳言虞幼窈腦袋笨,又頑劣,連府裡頭的庶女都不如,是朽木不可雕也,可虞幼窈分明是個冰雪聰明的人兒,連晦澀難懂的藥理,都難不倒她。
到了晚間,虞幼窈自個用了晚膳,喝了一杯消食茶,才歇了一小會,許嬤嬤又拿出了《茶經》、《天香錄》、《鼎食》三本書。
虞幼窈呶著小嘴兒,很不情願地擱下了手裡頭剛拿的白玉蓮子糕,焉嗒嗒地跟著學。
倒也不是虞幼窈好學。
還是許嬤嬤這人太厲害了,不僅能拿捏虞幼窈的性兒,有許多虞幼窈不得不學的道理,並且很會教,晦澀枯躁的藥理,經她一張嘴妙語連珠,就變得趣味橫生。
最重要是,這些東西虞幼窈學起來並不難,很容易就學會了,輕易就能掌握的技能,為什麽不學?
她又不是傻!
就在虞幼窈深陷在水深火熱的學習中時,到了二月初七。
結束了一個時辰的儀禮,虞幼窈身上汗津津的,讓春曉服侍沐浴後,回到房裡。
冬梅拿了一身雪青色暗紋襦裙,搭淺青色外衫給虞幼窈。
正值二月,乍暖還寒,京裡頭早早就褪了襖子,換上了春衫。
虞幼窈覺得這身挺好看的,沒甚意見。
許嬤嬤卻不大滿意,親自挑了一身藕色內襦百褶裙,淺粉對襟妝領外衫,罩粉白色繡蝶及腰鬥篷,較冬梅挑的那身要嬌嫩些,也厚實了些。
許嬤嬤伺候虞幼窈穿衣,借機教導冬梅和春曉:“雖是上寺裡進香,要穿得素一些,但姑娘年歲小,家中長輩康泰,宜嬌俏,不宜寡淡,二月春風如扎刺,要仔細不能讓姑娘凍著了,年輕的涼,老年受!”
冬梅和春曉低頭應是。
“少學些主院裡頭不入流的喪氣手段,那都是做給人瞧,不是做人的道理,淺顯得很,你當為什麽三小姐聰慧,老夫人不喜歡!”許嬤嬤警告地掃了一眼冬梅和春曉,給虞幼窈梳了個雙螺髻,兩邊各套了一個粉瓔珞珠串兒。
打磨光潔的琉璃鏡裡,小姑娘衣簡飾單,卻嬌嫩可人。
梳洗完畢,丫鬟端來早食。
虞幼窈簡單用了一些,老夫人屋裡的青袖便過來了:“府裡頭的馬車等在門外,老夫人讓大小姐去前院垂花門。”
虞幼窈帶著春曉和冬梅,沿著抄手遊廊走到了前院垂花門。
虞老夫人由柳嬤嬤攙著等在那兒。
虞兼葭偏頭與身邊的楊淑婉說話,眼周紅紅的,白唇間含著一抹紅豔,穿了白色纏枝紋長衫,衣領邊處刺紅薔薇花,一抹豔色,襯一身素白,白中透著豔,豔中透著灼灼的白,十分好看。
大約是穿得太單薄了些,瘦弱的身子微瑟輕顫,打著輕盈的擺子,更顯得她身單體薄,纖弱嬌柔,惹人憐愛。
虞幼窈向祖母、楊淑婉問好。
跟著許嬤嬤也才學了幾日規矩,就已經有模有樣,虞老夫人滿意點頭:“窈窈,打扮起來可真好看,”說著,便握了握她的小手兒,手心裡也是熱的,唇邊這才有了笑意:“不怕凍著了。”
說完,就瞧了一眼虞兼葭。
小姑娘家愛美也是人之常情,但虞兼葭本就骨弱,穿得這樣單薄回頭凍病了自己受罪,還要教府裡陪一起折騰。
這就算了,整天素衣裹身,瞧著就晦氣,她這還沒死呢,沒到真正美的年齡,這麽一副作態,
也不知道作給誰瞧? 楊氏剛嫁進門來,就是這麽個作派,有其母必有其女,真真是一點也沒錯。
又過了好一會兒,四小姐虞清寧才姍姍來遲。
虞清寧何止是精心打扮,淡紅色石榴花墜枝外衫,搭同色八面湘裙,雙螺髻上一朵赤紅鑲紅寶花,顯得眉眼精致俏麗,從頭到腳無疑不是精雕細琢,就連裙底的石榴花鞋,也隱隱露出精致來。
虞老夫人瞧了一眼,便轉了眼。
一個太寡淡,渾似家裡喪了人似的,一個又太張揚,忘了自己是去寺裡進香,而是去參加宴會。
到底是小娘養的,上不得台面。
想著,虞老夫人又忍不住瞧向了窈窈,眼中也染上了笑意。
虞清寧上前向虞老夫人請安,又低著頭乖乖地喚了楊淑婉一聲:“母親。”
楊淑婉淡淡地誇了句:“清寧今天真是漂亮。”
難得出一趟門,她可是把壓箱底的衣裳首飾都穿出來,虞清寧有些自得,看了眼虞幼窈、虞兼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出了門子,外頭停了四輛大馬車。
二夫人姚氏,領著虞霜白並幾個庶女過來請安之後, 一行人這才陸陸續續上了馬車。
虞老夫人、姚氏、楊氏一輛車,姐兒們分了兩輛車,另跟車的丫鬟婆子們一輛,馬車輪子軲軲轆轆向寶寧寺駛去。
車裡頭很寬敞,三面座位,鋪著柔軟的絨褥子,主子帶著兩個丫鬟各坐一面,也不覺得擁擠。
黑檀木小幾上頭瑞腦獸首香爐青煙嫋嫋,茶水、果物、零嘴、點心滿滿當當。
虞幼窈閉目靠在馬車裡小憩,虞兼葭不時捂著帕子輕咳,白生生的小臉,透著一抹不正常的嫣紅,顯得格外嬌豔。
虞霜白瞧她一身單薄,便讓身邊的珍珠,將自己的備用的鬥篷拿給了虞兼葭。
虞兼葭搖頭,隻說不冷。
虞霜白也不勉強。
難得出門,虞清寧顯得很活躍:“大姐姐怎的一上車就睡覺,從前出門子,家裡就數她最高興了。”
虞霜白咽了一口千層酥,淡淡道:“你小點聲,大姐姐每日卯時就要起身學規矩,肯定是困覺了。”
提起學規矩,虞清寧悻悻地閉了嘴,撇開頭,掀開了車簾子,瞧見外頭有不少馬車,和他們家一樣,都是往寶寧寺駛去的。
“每次春闈,寶寧寺的香火比往日不知要旺了多少,尋常一點的人家,連香也進不上。”
虞兼葭深以為然,小聲道:“咱們家上個月就使人捐了香油錢子,跟寶寧寺定了今兒的廂房與齋飯,還求了菩薩跟前的香灰,回頭塞福包裡頭,送給虞氏今年參加會試的子弟們,也能討個吉利。”
這都是往年的慣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