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虞幼窈眼裡含著水光,清泠泠地,涼薄如冰——
“今有虞氏大郎宗正,有妻楊氏淑婉——”
“吾少不經事,受汝花言巧騙,慕汝之才情、品性,遂三媒六聘,八抬大轎,迎汝入門,以夫妻相待。”
“汝本當盡妻之責,敬奉公婆,相夫教子,打理家宅,未曾料汝竟不知其所以,不敬、不孝、不順、不善、不睦、不德,反生詭戾,多有過失。”
“婦有七去,不順父母,為逆德者去;”
“好忌妒,為亂家也去;”
“盜竊,為反義者去;
“有惡疾,其不可與共粢盛者去;”
“不擇言而說,犯口舌,其離親亂家也去!”
“《大戴禮記·本命》有五不娶——”
“亂家女不取,類不正也;”
“逆家女不取,廢人倫也!”
“種種萬般,晰晰在目,每念此,吾焚心徹骨,念及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願將其退回本宗,並無異言,是以情願立此休書。”
寫到後面,柳嬤嬤險些握不住筆杆,她是真沒想到,大小姐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讓她代寫了休書,將楊氏休棄。
而且!
七出之條,楊淑婉就犯了五條,可每一樣掰碎了,揉細了地計較,都是有理有據,不是平白冤枉人。
停妻休離,不是隨便一紙休書就了事的,還需要去官府辦理停妻消籍的相關事宜。
官府雖然不管休妻,但需要過官府,休書上的內容就要作實,不然容易落人口實,哪個大戶人家,都不願在這事上含糊。
虞幼窈淡聲道:“祖母的印鑒可有帶在身上?”
柳嬤嬤是祖母的貼身嬤嬤,
為了方便行事,身上一般都帶了祖母的印鑒。
柳嬤嬤腦子還懵著,冷汗不停地從額頭上冒出來:“帶、帶了。”
“蓋上吧!”虞幼窈吩咐。
柳嬤嬤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整個人就像著魔了一樣,大小姐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心裡激不起半點反抗。
休書寫完了,虞幼窈拿過來仔細瞧了一遍,沒有發現錯漏,就交還了柳嬤嬤:“拿去前院,讓虞宗正簽字,就說老夫人方才醒過來了,逐字逐句口述了,讓你代寫完成的。”
柳嬤嬤不敢動,冷汗不停地往外面冒,哆嗦著唇兒,這是長輩的事兒,不該由大小姐一個晚輩來決定。
虞幼窈顯然也知道她的顧忌,唇畔吮了一絲笑:“祖母病重了,父親身為男子志在朝堂,家中的一應事宜,也只能由我這個嫡長女越俎代刨,否則這偌大的家裡,沒一個人能主事,豈非亂套?”
柳嬤嬤動了動唇:“是不是先與大老爺商議之後……”
虞幼窈輕笑了一聲:“虞宗正一路從靜心裡出來,怒氣衝衝地尋了老夫人,也沒有避著下人,想來府裡有不少人瞧見了,下人們就算不知道,虞宗正和老夫人說了什麽,少不得要猜,老夫人中風跟虞宗正脫不了乾系。”
柳嬤嬤突然發現,自己從前仿佛從來沒有了解過大小姐。
虞幼窈繼續道:“祖母急火攻心,原也是楊氏興風作浪,我是為了父親的名聲作為考量,這才讓父親休了楊氏,錯在楊氏一個休婦身上,旁人才不會胡亂揣測父親,父親如今位極人臣,朝野上下也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想來父親為了祖母,為了自己的名聲,是不介意休妻的。”
就算不為虞宗正的名聲,就衝楊氏說的話,虞府也是不能再留她了,想來虞宗正此時此刻,已經遷怒上了楊淑婉呢。
柳嬤嬤身體陣陣發軟:“老夫人那邊……”
虞幼窈淡淡道:“我自會交代。”
柳嬤嬤坐著,依然沒動。
虞幼窈輕聲道:“這個家現在歸我管,借了祖母的名義,讓你代筆休書,只是為了更名正言順一些,這休書誰寫不是寫呢?總歸虞宗正是要簽字的,一個棄婦,休了也就休了,”她輕扯了一下嘴角,表情冷厲到了極致:“我現在殺了她的心都有!”
柳嬤嬤哆嗦著手,拿著休書起身了。
屋子裡安靜下來了。
虞幼窈坐在屋裡平靜地喝茶,仿佛被汙了名節的人,不是她的生生母親,被混淆了血脈的人,也不是她自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柳嬤嬤去而複返了,將薄薄的一頁休書,遞給了虞幼窈:“大小姐,大老爺在休書上簽字了。”
原以為要多費唇舌。
卻沒想到,她一提是老夫人口述,由她代筆,是為了大老爺的名聲著想,大老爺就遷怒上了楊氏,輕易簽了名。
虞幼窈接過休書。
虞宗正不光簽了名,還在最後一行添了一句:“此等逆家,亂家之人,不配為人媳、人妻、人母,亦不堪為人,理當休棄,以安家宅,以正家風,以淨家聲。”
可真是夠狠呢!
大戶人家停妻,一般不會大張旗鼓,但休書內容會在衙門裡留存,輕易就能打聽得到。
大戶人家顧及顏面及家中兒女的前程,休妻和離十分少見,虞府門第不低,虞宗正還是權臣,想來休妻一事很快就要傳開。
往往休書上的內容,會直接影響休婦兒女的前程。
故而,男子休妻往往念及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忍言明,含糊其詞,隻作了斷。
她之前讓柳嬤嬤代筆時, 以七出、五不娶做伐,言明楊氏【婦德不工】,這已經是十分嚴重了。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教條規矩,婦德規范。
世家結親,結的是兩姓之好,不光要相人,還要相家,長輩的才德品性,是衡量的最基礎條件。
世家議親,也是首重品德,而後才是才名、相貌等等。
哪家都不願要一個休婦之女,而且這個休婦,光是七出就犯了五出,五不娶就佔了兩條,出去還好些,五不取亂家,逆家,這才是最嚴重的。
俗話說:有其母必有其女!
楊氏自己婦德不工,又能教養出什麽樣的好女兒呢?
她一張休書,直接讓虞兼葭名聲盡喪,斷了虞兼葭的前程,讓虞兼葭再也抬不起頭來。
沒想到虞宗正比她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