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月棋坐在窗前繡花,劉氏坐在一側陪她說話。
素娟回來了,關了房門低聲道:“小姐,姚家三口都在王爺的房裡說話。”
“姚公子和王爺王妃求親了。”
葉月棋點了點頭:“知道了。”
“小姐,您怎麽一點都不意外,您早就猜到了嗎?”素娟問她。
葉月棋頷首。
“這有什麽稀奇的。”葉月棋對素娟道,“接觸這麽久,他喜歡我,別人不知道難道我還不知道?”
素娟笑了起來,點頭道:“也對,當事人肯定最清楚的。”
“那奴婢去燒水,姚公子一會兒會來找您,奴婢好泡茶。”素娟去廚房。
劉氏一直沒開口,待素娟走了她才說話。
“姚子邑雖說不錯,但按你嫂子的話說,王彪也是不錯的,雖說是老粗可他有實權,聽說很講義氣。”
劉氏覺得姚子邑是好,可相貌比不過沈臨川,身份比不上王彪。
只不過在家和王桃聊天,她沒有說而已,她不可能胳膊肘拐王桃來說葉月棋的選擇不對。
“娘,成親的事我心裡有數。您隻管給我備嫁妝就好了,年前我就成親。”
劉氏一驚。
“這麽急的嗎?”
葉月棋點了點頭:“沈臨川和王爺說年底前把廣南東路收拾好就行,我要在這之前成親。”
她敢肯定陳王不會去京城。
所以,她要在這之前嫁給姚子邑,讓木成舟……
劉氏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著急:“你要成親的事,家裡人都不知道,你祖父還有你爹,你不說了?”
“他們會知道的,再說,我又不從家裡出嫁。”出嫁是後面的事,她還有一個很大的難關沒過。
劉氏去門口迎姚子邑,但左等右等,素娟的水都滾了幾次了,姚子邑也沒來。
素娟去打聽,才知道姚子邑早回家去了。
過了一會兒汪公公來了,老遠就恭喜道:“縣主,恭喜賀喜啊,王爺同意您和姚公子的婚事了。”
葉月棋長長松了口氣。
葉月棋眼睛一紅,喊素娟:“我不成親,扶我去拜見王妃。”
“說好的,我這輩子哪裡都不去,就留在王府伺候她的。”
汪公公笑著道:“還是縣主您孝順,事事都想著王妃娘娘。”他一頓,又道,“說起來,王妃娘娘將蔡小姐說給王彪了,你可知道?”
葉月棋猜到了,上次王妃就誇了蔡平。
如今蔡平沒了爹,她想嫁人,王彪無異於是最好的選擇。
“那我要恭喜她。”葉月棋道。
汪公公笑著應是。
葉月棋去給陳王和陳王妃請安,陳王妃請她坐,問道:“腿看上去好多了,年輕就是好,恢復的很快。”
葉月棋應是:“托娘娘的福。”
陳王妃似笑非笑,喝了一口茶。
“我沒有想到,你居然不要王彪,而盯著子邑。”陳王妃好奇地問她,“子邑哪裡好?”
陳王給陳王妃打眼色,讓她不要說,都她沒搭理。
“子邑無論是年紀還是脾氣,都要比王將軍好。”葉月棋道,“我自小想要嫁讀書人的。”
說著臉一紅。
“是嗎?那我給你賜婚郭允好不好?展宇也不錯,無論容貌和學識都不比子邑差!”
陳王妃的話已經很直白了。
葉月棋忍著,垂著眉眼乖巧地道:“娘娘,喜歡一個人肯定不只是一方面的。”
“比如呢?”陳王妃咄咄逼人。
葉月棋沒有說話。
“說不出來了?”陳王妃抄起一杯茶,潑在葉月棋的臉上,“還是不想說?”
葉月棋跪在陳王妃面前。
“娘娘,我說!”葉月棋仰頭看著陳王妃,“我知道姚子邑的身世。”
陳王妃拔出掛在牆上的劍,架在葉月棋的脖子上:“誰告訴你的?”
“機緣巧合。”葉月棋忍著害怕,這是她生死關卡,“有一夜我失眠,在院中散步,聽到了兩個老奴聊去世的世子。他們將世子房裡的東西偷去賣了換酒。”
“我覺得奇怪,聽您二位每每想起世子,言語間都是思念痛苦。可怎麽會疏於管束任由世子房裡的東西,被老奴盜取。”
“於是我一時好奇,去了世子生前的院子裡。世子臥室和書房裡東西,都被人偷光了。床鋪和桌子上都有積灰。”
她當時覺得奇怪。在葉頌名的上面她有一個大姐,但兩歲時夭折了,這麽多年,大姐睡過的小床,用過的碗筷以及穿過的衣服,她爹娘都保管在箱子,每年梅雨前都會拿出來翻曬。
這是父母對孩子的愛。
王爺和王妃說是愛子心切,可連世子遺物都不好好保管,這太不尋常了。
於是,連著幾天,她都在世子的房間裡找。她不知道要找什麽,能找到什麽,就胡亂翻看。
沒想到,她在書櫃的夾層裡,找到了一本世子兒時寫的筆記。
那本筆記,記錄著一個孩子嫉妒另外一個孩子的點滴,比如,他告訴陳王妃很多次,他不喜歡喝雞絲粥,可過了幾日,早膳還是會是雞絲粥。
但姚子邑說他不喜吃魚片粥,桌子上再也沒有出現魚片粥,但沒有人知道,他喜歡吃魚片粥。
還有最後一篇,世子已經十五六歲,他回憶父母的事,說他的牙爛掉了,大夫說他的牙齒不能再吃糖,可外面送來的糖,王妃還是會很體貼地送來給他。
她看到的時候,極其震驚,但震驚過後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如果姚子邑是王爺和王妃親生的呢?於是她問汪公公,世子和姚子邑出生的事情,才知道,他們兩個是同年同月出生。世子先出生,兩天后姚子邑早產一個月出生。出生後姚子邑情況不穩,由大夫抱走,和小世子一起喂養了兩天。
兩天后姚子邑身體穩定了,陳王妃將他送回到姚夫人身邊。
此後,姚子邑就是世子的伴讀,兩家走得很近。
葉月棋說完,陳王妃笑了起來:“沒想到,你居然能通過蛛絲馬跡,想到這麽多。”
“確實是巧合。”如果換一天她有事做,心思放在別處,她就不會發現這些,“王爺,娘娘,我沒別的意思,也不是要背叛您二位。”
“我就是喜歡姚子邑。就算他沒有這一層身世,我也會喜歡他。”
“而實際上,我也確實在知道他身世以前,就和他來往的。”葉月棋膝行了幾步,誠懇地道,“我能做王妃手裡的劍,我能保護姚子邑,我發誓!”
“我僅僅只是想在這個大局中,找到棲身之所。”
“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想要王爺和王妃長命百歲,心想事成了!”葉月棋道。
這是她的第一步,她有自信王妃不殺她,但如果她沒有算到這一層,那她就會告訴陳王妃,她將世子的那個筆記謄抄了,送出去了,就會有人交給沈臨川,送給朝廷。
這能保她一命。
“好了好了。”陳王勸陳王妃,“我說了,她和我們的方向沒衝突。”
陳王妃丟了劍,扇了葉月棋兩耳光。
“不殺你僅僅是暫時的,你記住了,你就是王府的一條狗!”
葉月棋一點不疼,因為她知道,這兩巴掌受了後,她就是陳王府真正的自己人了。
將來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體現她的價值,就連姚子邑也不得不娶她。
“是!我是王府的一條狗。”葉月棋對陳王妃道,“任憑王妃差遣。”
陳王妃拂袖,陳王道:“廣寧起來吧。王妃對你不滿也是常理,你別往心裡去。我們讓你嫁王彪也是因為信任,你應該知道。”
“是!但這是婚事,廣寧想要好一點的男人,所以……”
陳王讓她不要解釋。
“以後好好的吧。”陳王道,“你說的對,你有你的用處。”
葉月棋笑著應是。
……
葉文初多了新工作,從藥行結束後,就來善堂來教孩子們上課。
她教算術。
沈翼教畫畫,葉文初發現沈翼畫的很好。
葉滿意和白通在家和夫子上課結束後,就會來這裡玩,沈翼上課的時候,他們也似模似樣跟著聽。
“這畫的什麽?”葉文初坐在邊上看沈翼畫,“怎麽看著有點熟悉?”
沈翼讓她仔細看。
“宋偉江送的扇子,”葉文初笑著道,“你比他畫的略好點,這野鴨的大點。”
沈翼無語,鵬鵬舉著手喊道:“四小姐,那不是野鴨啦。”
“是什麽?”
“是鴛鴦。”新來的丁聰,在他六歲的時候,一條手臂被人砍了,現在只有左手可以用。
其他幾個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一點問題,小毛最小剛會走路,但他看人的時候眼神沒有焦距,給他口令他也沒有回應,葉文評評估後,覺得應該是自閉。
小毛幾乎不出聲,不與人對視,他喜歡滑梯下的一塊磚頭,於是當所有人在滑梯的時候,他就坐在那個狹小的縫隙裡,重複著摸那塊石頭。
後來睡覺也不願意走,丁聰和鵬鵬把石頭洗乾淨給他抱回去,他才願意離開。
這十多天,大家都熟悉了,每個孩子雖都有缺點或者缺陷,但相處的都挺好的。
“鴛鴦嗎?”葉文初大笑,摸了摸丁聰的頭道,“我孤陋寡聞了。”
白通悶聲道:“因為鴛鴦不能吃,野鴨卻可以。”
葉文初指著小白:“我那麽辛苦弄來吃,你沒有吃過?”
白通點頭:“吃過,但我的話不帶有歧視,是客觀事實。”
“就你最客觀,以後你改名叫客觀。”葉文初捏了捏白通的臉,白通不敢反抗,就板坐著,葉滿意背過去偷偷笑。
沈翼心情很好,現在葉文初和他相處和說話時,與和聞玉以及白通他們沒有不同了。
她的性格,與熟人一起是活潑的,打打鬧鬧也是正常,這才是十五歲的葉文初。
“你還笑呢,是你畫的不夠好,特點不明顯。”葉文初起身要走,沈翼笑問她,“那你指點我,他們的特點各自是什麽?”
葉文初不知道,所以走了。
孩子們都偷偷笑。
提姆從外面回來,手裡提著饅頭,還帶著新招的廚子王江,和葉文初道:“四小姐,今晚我們吃小魚乾饅頭稀飯,你覺得好不好?”
“蔬菜和雞蛋不能少。其他都好說。”
提姆點著頭。
“那我再炒個蔬菜。”王江舉著蔬菜給葉文初看,“您上次叮囑了,小的都記得。”
王江今年二十七,因為長的有點醜,家境也不好,所以一直沒成家。他和提姆認識好幾年了,因為做菜不錯,提姆請他來給孩子們做飯,包吃包住一個月給他五百錢的工錢。
葉文初到門口去,路過的人,不少看到她都會打招呼,也有一些臉色古怪的很。
“四小姐。”姚子邑下學回來,和他一起的還有展宇,“你今天不去衙門,在這裡上課嗎?”
葉文初點頭:“你們今天這麽早放學嗎?進來玩兒?”
“好!”展宇迫不及待,“早就想來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笑著進門去,姚子邑跟著葉文初走在後面,他頓了頓和葉文初道:“四小姐聽、聽說了嗎?”
“聽說什麽?”葉文初問他。
姚子邑垂著眼簾,眼中的情緒都被他隱藏起來,過了一會兒他道:“我和廣寧的婚事定了。等王將軍和蔡小姐這個月二十成親後,就辦我們的婚事。”
葉文初笑著道:“那恭喜你啊。”
姚子邑垂著臉笑了笑,葉文初帶他進去,沈翼讓鵬鵬陪著姚子邑去參觀。
姚子邑沒留一會兒,就告辭離開了。
沈翼邀請葉滿意和白通和他一起去嘉通橋。
“今天就能摁手印嗎?”葉滿意一直惦記著這事兒,沈翼頷首,“昨天看,應該差不多了。”
他們到江邊,橋在江中間已經連接上了,先前在善堂做事的一個工頭現在在這裡,看見葉文初他忙過來打招呼。
“沈先生,四小姐。我看這個月的月中就能通行了。”
葉文初看著橋驚歎不已,沈翼吩咐道:“你去弄些泥漿來,請葉小公子在橋頭留個掌印。”
“行,小人這就去。”
張田將泥漿弄來,葉滿意留了掌印,白通不願意。
葉文初聽隔壁兩個攪泥漿的人聊天,高個子的道:“初二晚上不還一起喝酒的嗎?後來就沒有見過了?”
“是啊。連著三天他都沒有回來。”
“這就怪了,他工錢沒結也不可能回家啊。再說,就算回家他也該告訴我們才對。”
兩人說著,都是滿腔的狐疑,另有一人忽然插話進來:“說起來,上個月楊老四也是這樣,不聲不響就沒人了。”
“楊老四不是回家去了?他領了工錢第二天走的啊。”
“可他衣服沒拿,這都二十多天他也沒來。他來不來都應該和工頭說,除非他以後都不想出來做事了。”
三個人湊在一起說這兩個人,越說越覺得邪門。
“怎麽了?”葉文初走過去,奇怪地看著幾個人,“有兩個人失蹤了嗎?”
她說完,聊天的三個人都愣住了,就連一邊歇腳聽著聊天的工匠都是一臉的驚訝。
“失蹤?”高個子的工匠撓著頭,“說,說失蹤還真對。”
其他人也跟著點頭。
他們沒想那麽多,就聊天的時候,偶爾提一句楊老四沒來,但這個月還沒到發錢的時間,所以大家都沒時間回家確認,楊老四為什麽不來,他們也不知道。
“楊老四不知道,他結了工錢後走的,雖說衣服沒有拿,但也有可能回家後耽誤來了。可柱子就是失蹤。”矮個子的工匠道,“他沒有和我們說就沒聲了,馬上快結算工錢了,她也不回來。”
辛苦做事不拿錢,這對於他們來說,太不尋常了。
沈翼抱著葉滿意過來,用眼神詢問葉文初。
“兩個人失蹤了。”她道。
沈翼過來,大家都更加認真了,有人道,“先生,初二那天,柱子晚飯本來還和我們一起喝酒的。第二天,我們就沒有看到,今兒都初五了,也沒有回來。”
沈翼蹙眉:“你們工頭是誰?”
“我們都是劉大山的。”高個子的人喊他們的工頭,“大山,先生找你。”
劉大山今年二十出頭,他帶出來的工匠都是年輕的,說是只收三十五歲以下男子。
“先生問柱子吧?小人早上讓人去他家了,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劉大山說完,就看到堤壩下趕來一架驢車,從驢車上下來一人,衝著這邊跑過來。
“工頭。”工匠喊著,看到沈翼和葉文初,忙也行禮,劉大山問他,“柱子回去沒有?”
那人搖頭:“去他家問了,他爹娘媳婦說他沒有回來,還問我他去哪裡了。”
“我不敢多說,就說他可能跟著別人去別的地方做事了。”
劉大山點頭:“辛苦你了,晚上給你買肉喝。”
那人笑著去做事。
沈翼看向葉文初,葉文初道:“去宿舍看看。”
讓乘風領著葉滿意和白通在堤壩遛彎,葉文初和沈翼讓劉大山引路去了柱子的宿舍。
“楊老四也是你的人嗎?”葉文初問他,劉大山點頭,“是的。但楊老四家遠點,我還沒讓人去他家問,要去問嗎?”
沈翼道;“先看過宿舍,再決定去不去。”
劉大山應是,陪著兩人去宿舍。
先看的柱子的宿舍,他們搭的大棚子,柱子睡中間,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枕巾洗得很乾淨。
“我們的衣物都放床頭。”
劉大山從柱子的床頭拖出一個包袱來,又蹲著從床底拉著個竹篾筐子出來。
包袱裡是換洗衣物,雖是破舊但洗的很乾淨。
筐子裡放著髒衣服,和一雙破了的布鞋,看樣子準備去洗的。
在床板底下,夾著一個荷包,從裡面倒出來十個錢。
他們這裡不安全,發錢以後都會休息半天或者一天,大家都會將錢送回家,或者存到銀莊裡去。
除此以外,在柱子的床鋪上下,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有沒有知道,誰是最後見到他的?”葉文初問劉大山,劉大山道,“我感覺可能是柴河,初二那天我們一起喝酒,酒也不多,一人喝了一碗就去睡了。”
“柴河去洗衣服,說看到柱子沿著河道往城裡的方向走。”劉大山道,“您二位等一等,我去將柴河喊來。”
他去工地將人喊過來。
柴河很瘦小,皮膚黑黑的很老實的長相。
“他一個人,還和我說話了。我以為他要進城,告訴他如果走過去城門肯定關了, 來不及了。”
“他說他不進城,就沿著這裡走走,吹吹風。”
葉文初讓他找了方向。
“後來我就沒有在意,回來收拾收拾就睡了,也不曉得他夜裡沒回來。”
葉文初問柱子的身高、體型和性格。
“個子怪高的,比我高。”劉大山比劃了自己,“至少高我一寸多。”
葉文初目測劉大山身高有一米七到七三之間,如果柱子比他高一寸,那得有一米七五了,還是個身體很壯的年輕人。
這樣的人確實沒什麽可擔心,總覺得他不傷害別人就不錯了。
他們又去看了楊老四的床鋪,離得不遠,就在隔壁一間。
“楊老四是上個月十一走的。因為初十發工錢,第二天休息,楊老四和大家一樣都回家送錢了,但此後再沒有回來。”
劉大山將楊老四的東西翻出來,換洗的衣物都在,但荷包不在,這也能解釋,他可能回家送錢去了。
“楊老四多大,他的體型呢?”
“楊老四三十六還是三十五來著,不記得了。個子和我差不多。”劉大山道,“也是一把子勁,一般人打不過他,應該不會出事吧?”
葉文初遲疑了一下,和沈翼一起出來,她道:“有次我們整理舊案,是不是有三起成年男子報失蹤的案件?”
“記得!”沈翼看著她,“你覺得有關聯?”
“回去把案件找出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