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四的夜裡。
姚文山進了仁壽宮,太后的寢殿。他就看到太后躺在床上,手搭在床沿,蘇公公跪在床邊,頭點地似在磕頭請罪,太子正怒衝衝站在床邊,一位披著頭髮的女官正提著湯婆子捂著半邊臉在哭,看樣子是被太子打了。
“怎麽了?喊太醫了嗎?”姚文山本來沒當回事,現在看這個架勢,他才覺得事情嚴重,趕緊上前喊道,“太后娘娘,姑母!”
他彎腰看太后,太后正閉著眼睛,他搖晃太后,太子忽然跪下來抱住了他的腿,喊道:“舅舅,是我錯了!”
姚文山驚了一跳:“怎麽了,你錯什麽了?”
“我、我……”太子哭,就在這時,姚文山後腦杓鈍痛,就聽著砰一下,他暈暈乎乎想後退,但腿被太子裹抱著,他只能直挺挺後倒在地上,暈倒前,看到披著頭髮哭的女官,是葉文初。
他說,怎麽還提著湯婆子哭,原來是要砸他。
姚文山暈了過去。
仁壽宮裡“亂”了起來,太子讓人喊太醫,又去請聖上來做主。
聖上被陸先生帶著人送到仁壽宮來,侍衛不給進來,太子說隻讓聖上和陸先生進來。
“將聖上捆著,就不用怕他跑了。”太子提醒道。
陸先生本來狐疑,現在捆著聖上他就不怕了,拖著聖上進了仁壽宮。
陸先生沒有武功,葉文初都不用費勁埋伏,劍落在他脖子上,不等他喊救命,人就被敲暈了。
聖上興奮到發抖,抓著葉文初的胳膊,問道:“姚文山人呢?”
“在後面,喂了藥要昏睡兩天。”葉文初道。
聖上去看了太后和姚文山,他激動得來回走動,停下來和葉文初道:“現在就等瑾王那邊殺了六將,順利收繳兵權了。”
為什麽把消息壓製,為什麽不明著殺姚文山,就是怕邊疆的兵造反。
“是的,這幾日要勞駕您住在仁壽宮了。”葉文初道。
聖上擺著手:“別說幾天,就是半年一年,朕也願意。”
他日盼夜盼的這一天,終於來了。
太子來給他道歉,聖上哈哈笑了,道:“朕當你真的聽姚文山的話,連你親爹和祖宗都不認了。”
“朕對你刮目相看。”
太子應是,但其實心中暗暗慶幸。葉文初說本來她的計劃裡沒有他。如果沒有呢?他現在肯定也暈了,躺在這裡。
那他就死定了,父皇不殺他也一定廢了他。
葉文初說得是對的,他本來就是太子,為什麽還要去搶皇位?
幾人商量結束,就將國公夫人和姚宏,以及太醫院的太醫都請到了仁壽宮。
大門關著,太醫們由聞玉排了親疏,有的捆起來,有的自由活動。
徐院正暗暗松口氣,有種他當時和聞玉結交,是此生最明智之舉的後知感悟。
天亮後,就都是袁為民和太子的事了。
袁為民牽製盧庭,讓他沒有時間懷疑,打消其他人的猜疑,太子牽著姚先陽和張公公,讓他們以為太子一直聽令姚文山在做事。
但也有人困惑,姚先陽幾次要進仁壽宮,被攔住了。
仿佛上天眷顧,沈翼那邊也很配合,消息一直斷斷續續,一會兒人在青駝山,一會兒人從青駝山消失了……
沈翼的消息不確定,那麽仁壽宮一直平靜,就很好解釋,也順理成章。
臘月十九的早朝,所有朝臣都是按時醒了,按時去上朝。
太子每日很準時。
鞭聲響,百官入內,張公公攏著手站在龍椅邊上。這個位置他站了十五年了,縱然空缺了二十天,被蔡公公佔去了,但如今又回到他手裡,將來他還會再站十五年,甚至更久。
“太子殿下上朝!”他唱報道。
百官躬身迎太子。
前幾日,太子都是拂開簾子,大步進來,今天張公公等了又等,正要去找的時候,忽然他瞥見了一抹明黃,他正想太子是不是瘋了現在居然就穿龍袍時,他已看到了聖上的臉。
“啊!”張公公失態了,驚呼出聲,“怎、怎麽是聖上?”
在聖上的身後,跟著蔡公公,蔡公公躬身跟著,抬起頭來衝著他冷冷地一笑,做了個砍頭的動作。
張公公嚇得跌坐在地上。
這一倒,滿朝文武驚訝地抬頭去看,隨即每一張臉上都是驚愕!
“聖上?”袁為民叫出了聲音,“聖上!”
其他人也跟著喊,驚喜到熱淚盈眶。
只有袁為民知道葉文初在仁壽宮,其他人都不知道,如舒世文和劉仝以及陸堯等人,提了幾天的大石頭,咚一下落下去了,一行人激動得跪地叩拜。
要知道,聖上從裡面走出來,就表示聖上和瑾王贏了,他們也得救了。
“張公公,朕侍疾這幾日,你過得很不錯啊。”聖上低頭看著張公公,張公公趴在地上磕頭,“聖上,奴婢、奴婢看到聖上您,真是太高興了。”
聖上問他:“為什麽高興?高興朕沒有被韓國公殺了?”
張公公說不是:“奴婢不敢,奴婢絕沒有這樣想過。”
“你沒想,朕可想過。”聖上吩咐內衛,“拖出殿外,打死。”
張公公軟趴趴地被拖出去,與他一起的,還有內衛統領盧庭。
聖上從仁壽宮出來的時候,盧庭就已經被高岡放倒在房裡,內衛群龍無首,自然由著高岡指揮。
聖上坐下來,目光掃過百官,冷笑了笑,當場罷免了七位官員。
全京城喧嘩了,昨天聽到沈翼沒死,他們就在想,沈翼要怎麽解決仁壽宮裡的事情。
有人猜測,聖上已經被韓國公殺了,沈翼只能扶持太子登基。
也有猜測韓國公要自己登基,沈翼才兩千兵馬怎麽也不可能是六千人對手……
更有人猜測……
總之,五花八門的猜測,在聖上出現後,徹底消失了,唯一的答案,聖上和瑾王贏了這一場。
“那就是韓國公被扣留了?”
“是這樣。但是韓國公被誰扣的?他是怎麽輸的呢?”
大家都想不明白。
忽然有人喊道:“你們笨了吧?!葉醫判呢?”
“你的意思是,葉醫判進了皇宮,以一己之力,瓦解了韓國公幾十年的籌謀?”有人反問完,緊接著,就自己得到了答案,“是了,葉醫判好幾天都沒有出現了。”
原有人猜測葉醫判悄悄去助力瑾王,現在看,她確實在助力瑾王,但卻不是去,而是她和瑾王“男主外女主內”,分工協作,極其完美的解決了這一場危急。
“葉醫判真厲害啊!”有人感歎道。
此刻的仁壽宮中,葉文初坐正在看著太后,昏睡四天后的太后,眼睛噴著火一般盯著葉文初。
“是你昨晚將哀家打暈的?”太后道,“你和太子聯手,謀害哀家?”
葉文初搖頭,太后怒道:“你還狡辯?哀家要將你千刀萬剮!”
“我不是狡辯,我是想告訴你,你被打那天是十四,今天十九了。”葉文初告訴她,“不是昨晚。”
太后不可思議,想要坐起來,但身體綿軟根本動不了。
“蘇公公,蘇德利!”太后吼道。
“死了。”葉文初拿出一本書,靠著翻著,掃了一眼太后,“您要真非要喊不可,我給你找個和尚來超度。”
太后抓起自己的枕頭砸葉文初。
“你知道哀家是誰?你膽敢和哀家如此說話?!”
“我知道您是太后,不然我也不稀罕和一個老太婆說話。”葉文初將她的枕頭踢一邊去了,負手站在太后的床邊,“你要不要試著喊一喊姚文山?”
“姚宏?”
“姚夫人?”
“都行的。”葉文初道,“您敲敲床內的牆也行,因為他們一家人在隔壁。”
太后目眥欲裂,聲嘶力竭地道:“沈元友,你給哀家出來!殺了這個小賤人!”
沈元友是聖上的本名。
“您應該慶幸,聖上九死一生,還能聽您喊一聲名字,也是他的福氣。”葉文初道。
太后氣得頭昏腦漲,血衝向頭頂,她幾日不吃不喝,拉撒都在身上,此刻既是無力又是惡心,她平複了很久,道:“葉文初,哀家見你聰明,可這次卻糊塗了。”
“哀家是太后,是聖上的生母,太子的祖母。不管誰登基,哀家的地位無人敢撼動。”
“你現在對哀家不敬,過幾日局勢穩了,哀家一樣能殺了你。”
太后呵斥道。
葉文初笑了:“您想得太天真,首先,這幾日您病重的消息,滿朝都知道,您隨時都能死,太醫院的太醫也會集體認證昭告天下。”
“第二,您的兒子呀孫子呀,都沒有覺得您是母親和祖母。您僅僅只是姚氏的姑娘吧,您嫁人了嗎?生孩子了嗎?”
“第三,天下誰人不盼你死?”
太后盯著她。
“你胡說!”她吼道,“哀家生了三個孩子,哀家辛苦將他們拉扯大,哀家的事你沒有資格議論。”
“可笑,你有兒子孫子嗎?你只有侄兒!”葉文初道,“姚先明死了,你按太子儀製送葬,反過來卻在瑾王的傷口壓!”
“你配做他的祖母?”
太后驚叫,喊道:“這是哀家的事,哀家的事豈有你來說三到四。”
“皇家無私事。”葉文初低聲道。
太后喊她回來,追問她:“韓國公呢?你真的將韓國公囚禁殺了?”
葉文初道:“怎麽?您是覺得我會騙您?沒這交情,放心。”
“你敢,你敢殺他?!”太后喊道,她話音落下,聖上和沈翼以前一後進門來,聖上道,“母后別擔心,文山不是一個人死,他有三族陪著他,熱熱鬧鬧的,不冷清。”
太后看著聖上,指著他:“你、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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