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蘭村的人都附和點頭,證明竇陵說得對。
葉文初饒有興致。
“偷雞摸狗這個說法,我覺得很有意思。我進雙蘭村的時候,所有人都告訴我,宋福田偷雞摸狗。”
“村民還告訴我,他的母親宋田氏,作為一個寡婦,做了人們對寡婦所能想象得到的所有輕浮放蕩事。比如她在城中做暗娼,比如她會輕易接納村中任何一個男人的邀約。”
“是這樣吧?”葉文初問在場的的村民,村民們點頭,非常篤定且嫌棄,“就是這樣。”
葉文初問回答的人:“有證據嗎?”
那人一愣。
葉文初背著手,和藹可親:“這樣,在公堂上不撒謊。村中哪個男人,和宋田氏有過真正意義的苟且,請報出名字或者自己站出來。”
“舉報有獎,五兩銀子當場結算。”
她說完,衙堂上的男女老少,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一個人出聲。
“是男人就承認,在你們看來,這應該值得炫耀才對。炫耀了自己的能耐,還能拿到五兩銀子,有什麽可顧忌的?”葉文初問堂上的男人們,還去問門口村民。
這在衙堂,有就有,沒有的話如果胡謅,是要坐牢的。
“怕自己說謊的要坐牢?”葉文初冷笑道,“既然沒有人承認,那麽現在至少可以證明,宋田氏在村裡並沒有和哪個村民有苟且是不是?”
一位婦人道:“她賣肉是有人看到的。”
“誰?”葉文初問她,“你開始溯源,從你開始找到最後真正看到的人,我一人賞銀五兩。”
婦人就開始追溯,大家也很努力,真的往後倒推,但推了一半就停了,有人道:“或許是誰沒來。”
“那就將全村的人,都找來!”葉文初道,“今兒就要將這件事說清楚說透徹了。”
葉文初吩咐捕快,又讓雙明指小輩回村喊人來。
“這有關系嗎?宋田氏的事情和宋福田有什麽關系?!”竇陵態度輕蔑,覺得葉文初沒抓住重點。
葉文初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竇陵冷笑。
村子離城不遠,不一會兒功夫,雙蘭村裡的所有人都到了,猶豫人太多,大家索性到院子裡說話。
葉文初讓大家繼續溯源。
問到最後,停在了雙建立這裡,“追”不動了。
雙建立很緊張,因為他自己也不記得他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了:“我、我沒看到啊,你們是不是記錯了?”
一院子的村民面面相覷。
這話傳了很多年,並且人人都確信,還說宋田氏嫁的就是她曾經的某個恩客。
“她男人是個廚子。”葉文初將馬懷明和馬田氏請出來,讓他們自己說,馬田氏在什麽地方做工。
“我在王員外家裡做粗使的婆子,從早上卯時四刻,到下午申時,收拾好碗筷就走。離開後我就去東來飯館洗碗。”馬田氏告訴大家,這話她以前就和很多人解釋,但沒有人聽信。
“飯館洗好了碗,城門就要關了,我就緊趕慢趕回家。”
“有時候我早上卯時進城,還去洗兩桶衣服,這樣一天就能多掙十個錢。”
一院子的村民沒說話。
“我為什麽要證明馬田氏的清白呢?因為這樣就能徹底的,否定你們整個雙蘭村裡傳言的可信性。”葉文初道,“所以宋福田偷雞摸狗了嗎?”
“宋福田偷看別人洗澡了嗎?”
葉文初問春花娘:“把你對大和尚說的話,告訴大家。你是如何嫉妒馬田氏,如何有意毀一個孩子的?”
春花娘垂著頭,擦著汗。
“說!”葉文初忽然拔高了聲音,春花娘跪下來,回道,“我、我沒有做什麽,我就是看到他就來氣,那天他正好在我家門口溜達,所以、所以我就……”
村民有人驚訝,唾棄,有人神色平靜……
“他才六歲!”葉文初問她,“你也有孩子,別人要是這樣說你的孩子,你當如何?”
“是覺得他沒有爹撐腰,娘也性子軟弱,所以就可以胡亂編排?毀他名譽?”
春花娘垂著頭大氣不敢喘。
葉文初突然看向雙明:“你是村長,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知道他們孤兒寡母可憐,你也不阻止,你有什麽臉面做族長做村長?!”
雙明道:“無風不起浪,這種事……”
“我說你雙二丫是你的殺的。”葉文初對雙明道,雙明猛然抬頭看著葉文初,“我沒有,你胡說。”
葉文初譏諷地笑,八角上前道:“無風不起浪,葉大人為什麽不說別人,卻說你呢?那肯定是你有問題啊。”
雙明氣到身子直晃。
“這種以訛傳訛的情況,說多了沒意思,每個村裡都有。我若遇到也不會費神多管。”
“可在雙蘭村,因為這種風氣,不但毀了一對母子,還差點讓一個年輕的孩子,背負殺人罪名去死!”
院子裡,大家都明白了葉文初為什麽繞開了,在案子以前要說透這件事。
“那你的意思,宋福田肯定不是凶手?”竇陵問葉文初。
葉文初反問他:“他娘本分勤勞,他膽小乖巧從不打架惹事,這樣的好孩子,怎麽會殺人?”
竇陵一怔,隨即道:“豈有你這樣查案的?靠人品定案?”
葉文初冷嗤:“難道你不是這樣的查的?村裡人說他母親上梁不正,所以他這個下梁歪斜,村裡人說整個村裡,除賊眉鼠眼的他,沒別人會是凶手……竇大人沒查不就信了嗎?!”
竇陵噎了一下,怒道:“本官查了。”
“你查了什麽?”葉文初抓著他的話,竇陵道,“你手裡拿的卷宗就是本官親自查證的。”
“你查了什麽?查了雙雷是目擊證人?可是雙雷只是看到宋福田在草堆前而已,有沒有可能,宋福田也是剛剛發現了二丫的屍體?”
“你查到了雙雷說宋福田逃走,可是雙雷沒有說,宋福田逃跑的時候,手裡還拿著魚竿,他那天中午,準備去釣魚!”
竇陵一愣,魚竿這個事他不知道。
“你還查到什麽?查到全村的證言,擔保宋福田就是凶手?可是你剛才聽到了,他們的證言就是以訛傳訛。”
葉文初問他還查到了什麽!
竇陵噎住了,他喝道:“你能耐,將本官查得都否定了,那你查了什麽?”
“那你可就要睜大你的眼睛,仔細瞪圓了。”
葉文初抽出馬玲手裡拿著的卷宗,丟在竇陵的身上。
“動機不明,在那以前沒有人見過,宋福田糾纏二丫。可是,宋福田變成凶手後,大家就認定了宋福田糾纏過,自己編排猜想了種種糾纏的過程。”
“這不但沒有說服力,而且還可笑。”葉文初問村裡的人,問那個胖婦人,“你說的,你來講。你見過宋福田糾纏二丫嗎?”
胖婦人搖了搖頭。
“既是沒有的事,那你說什麽?”葉文初問她,又問別人,“言辭鑿鑿信誓旦旦?”
“竇大人。除了剛才說的,我還查到了二丫死時靠著的草堆,足有四尺高。”葉文初在竇陵撿起來的卷宗上點了點,“你知道,十四歲的宋福田多高嗎?”
“五尺!”
竇陵看著葉文初,臉色開始難看。
葉文初也盯著他,竇陵不是不會查,這個案子以他的能力,但凡用心一點,就算找不到凶手,也不會抓宋福田交差。
哪怕他抓喬路都比宋福田合理。
“你知道二丫當時多高多胖?”葉文初讓八角站出來,“五尺三寸,一百一十六斤。這樣身材對比,宋福田能勒死二丫嗎?”
“他勒不死,至少二丫清醒的狀態下,他幾乎做不到。”
“這是很重要的一點。另外一點!”
竇陵臉色泛白,看向雙源。
葉文初繼續道:“仵作查證時,為了驗證死者是否遭受侵害,而找了穩婆。穩婆證明二丫已經人事。”
這事,竇陵知道。
“這能說明什麽?”
“這不能說明什麽,但是,你不覺得好奇嗎?誰,讓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失了童貞?”葉文初問道,她忽然轉頭問喬路,“有人說二丫經常出入你家,是你做的嗎?”
喬路猛跪下來:“冤枉啊,是她非要嫁給我,我根本就沒碰過她。”
葉文初隻問他有沒有和二丫做越矩事,可沒有告訴他,二丫已經人事。
喬路腦子裡轉,好像明白了什麽:“他娘的,這小賤人莫不是……莫不是和別人胡搞,怕嫁不出去,故意要嫁給我吧?”
“雙建濤,你女兒不要臉!”喬路唾罵道。
雙建濤指著喬路,怒道:“閉嘴,不許說我女兒。”
“說到喬路,這又是我查到的另外一件。二丫和喬路有來往和糾纏,並約定了終身,而宋福田則從不曾說過話。”葉文初問竇陵,“此時此刻,聽完這些後,你還覺得宋福田是最有嫌疑的?”
竇陵不想說話。
“這些你查不到嗎?並不難,以你的經驗,輕而易舉。可你卻草草結案,因為你覺得一個村的話,足夠可靠可信,所以,這個小案子沒必要花費太多精力。”
“可是,這案子是你人生中的某個小案,不足掛齒。可這個案子卻是別人的滅頂大難,一個少年因此在幽暗潮濕的牢房,蜷縮苦悶了三年,差一點丟了性命。”
“這案不小,所以,我不會輕易揭過去!”
葉文初對竇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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