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殺人,就不用怕她。”
刁良玉安慰陸培。
陸培悶聲道:“幫我將胳膊接上去,再給我筆墨。”
刁良玉有點猶豫,不太敢違抗葉文初的命令,如果叫她知道了,肯定不會放過他的。
“你按規矩辦事,怕她作甚?”陸培道。
真是被葉文初打怕了,現在做事縮手縮腳。
刁良玉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就給陸培將胳膊接上,並給他取了筆墨,陸培寫了一封信遞給刁良玉:“幫我送去戶糧房”
刁良玉道:“你可以啊,居然和你們頭兒關系這麽好?”
“嗯。我進戶糧房以後,都是他照顧我。”
“難怪你不慌,居然和你們頭兒關系好,抱著大樹了啊。”
“等我出去,將你引薦給他。”陸培道,“他為人很和善。”
刁良玉說一言為定,高高興興去戶糧房送信。
京中吃皇糧的衙門,差役不提,所有部門的頭目,全部都有來歷。
戶糧房,相對於兵馬司,看上去是個粗活,但這個衙門的油水,一點不比兵馬司少。
如今戶糧房的房長,是六安侯的二爺,姓張,全名張鵬舉。
張鵬舉今年三十,任房長已有十二年。
刁良玉將信送到戶糧房門口,交給門口的小廝,小廝也不急著送,在門口等了兩刻鍾,一身酒氣的張鵬舉才從轎子下來。
“頭兒,府衙的刁良玉給您送的信。”
張鵬舉很胖,人沒出轎子,肚子已經出來了。
圓盤子臉,小眼睛。
“刁良玉?”他接著信拆開掃了幾眼,頓時皺眉,“什麽玩意?”
跟著他的隨從停下來,問道:“二爺,怎麽了?”
“陸培被抓了。”他問隨從,“你知道什麽事?”
隨從給他解釋了。
“小人估計是因為這事,但和他沒什麽關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抓他。”隨從道。
張鵬舉不高興:“這葉醫判什麽狗屁東西,拿雞毛當令箭。老子這段時間,就一直聽她的事。”
“一個女人,事情這麽多。”
隨從提醒他:“二爺。這個葉醫判有聖上和瑾王爺的撐腰。”
“沈令瑜?他六七歲那會兒和季穎之在巷裡玩,我們還打了他一頓!”張鵬舉道。
隨從也不敢說什麽,張鵬舉大瑾王七八歲。一群十四五歲少年,欺負兩個孩子……
張鵬舉沒好意思說,打完後,第二天他走夜路被人打,還丟河裡去了差點淹死,他沒看到對方,但他一直認為是沈翼。
只不過被孩子報復,他嫌丟人沒對外說。
後來再想打回去,就一直找不到機會了。
張鵬舉道:“你去一趟府衙,和龐勤春說一聲,先給陸培治傷。”
“我去國公府找世子爺,讓他治治他的好表弟未來的好妹夫。”張鵬舉道,“長寧郡主多好,他還見天帶著個小娘們招搖過市,這就是打長寧郡主的臉。”
隨從應是。
張鵬舉重新上了轎子去韓國公府,門房說姚先明下朝後出城辦事了,要中午回來。
他就在姚先明書房補覺。
中午的時候,姚先明回家來,看到他在:“昨晚又去哪裡瘋了?”
姚先明氣質乾淨,聲音清越,比姚先陽俊朗出色。
他也很受太后喜歡。
“世子。您幫我撈個人。”
姚先明喝茶,聞言瞥他一眼:“你的人又惹事了?這種小事找我幹什麽?”
“我最近很忙。”
姚先明脫了外衣,換了衣服,準備休息。
張鵬舉道:“沈令瑜從廣州帶回來的小娘們,把我培培關了,說他殺人。
”姚先明本來沒當事,聞言系扣子的手停下來,簇了簇眉。
張鵬舉給他大概說了一遍。
姚先明道:“她依律辦事,有什麽問題?”
張鵬舉坐起來,喊道:“她對陸培用刑了,就這一點,她就是違律!”
“你讓我怎麽做?”姚先明問他,“請瑾王來,以哥哥的身份訓他一通?”
張鵬舉道:“借題發揮一下。他成天帶個小娘們,不就是不給你家和你妹妹面子。”
姚先明讓他不要多言:“我忙著,你回家睡覺去吧。你不許胡鬧!”
張鵬舉不服氣地走了,在門口碰見了姚先陽。
“鵬哥,你找我哥哥幹什麽?”
“你哥也太給瑾王面子了,他好歹是表哥。”張鵬舉拉著姚先陽,“三爺,你想不想報仇?”
姚先陽挑眉:“葉文初?!”
“對!給瑾王也提個醒,婚事雖沒定可也等於定了,他天天帶著那廣州來的小娘們,也太不給你家面子了。”
姚先陽掃他一眼:“鵬哥,你為一個跑腿的,至於這麽費心思?”
“這裡面的事你不懂。”張鵬舉有自己的打算,他剛才說借題發揮並不單單勸姚先明,他若借題給瑾王一個教訓,想必,高興的個不是他一個人。
“借題發揮!”張鵬舉道,“順便救我的培陪。”
……
葉文初一行人出了府衙,先去找廖氏,廖氏在給小花喂飯,開門後看到葉文初頓時大喜。
“您來了,快坐。”
葉文初蹲下來摸了摸小花的頭:“姐姐問你幾個問題,你隨便想想,想得到就說想不到就不說。”
小花點頭。
廖氏搬椅子長凳出來,請大家坐。
“你娘送你去那個婆婆家的時候,和你說了什麽?”葉文初問小花。
“娘說,讓我等她,她說婆婆人很好。”小花口齒不清,說的也斷斷續續,“娘還給我買了桂花糖。”
小花繼續說。
“婆婆說我再哭,就把我丟出去。說我娘不要我了。”
“你娘沒有說,她和你之間有一個秘密嗎?”葉文初道,“不能告訴任何人的。”
小花眼睛一亮:“姐姐怎麽知道?”
“我猜的呀,你和姐姐說,姐姐幫你找娘。”
小花笑著道:“我娘讓我不要和爹一起玩,她說爹是壞蛋。”
“嗯……”小花明明記得她娘還說了什麽,但卻怎麽也記不起,具體的內容是什麽了。
廖氏激動地抱緊了小花:“你娘真的這麽說過?”
小花點頭。
“你娘有沒有偷偷哭,或者,帶著你去悄悄跟著爹爹?”葉文初問她。
小花點頭:“有啊,有的。好玩,還差點被爹發現了,爹坐在車上忽然回頭,我和娘趕緊蹲下來,幸好爹沒有發現我們。”
“嘻嘻!我也沒有說話,娘誇我好聰明。”
廖氏聽得渾身冰冷,她看著葉文初,道:“會、會不會是發現了?”
所以滅口。
“她把小花賣了,卻不留給我,是想讓我和陸培沒有瓜葛吧?”廖氏覺得,只有這樣想,她女兒賣小花才有正確的解釋。
把小花賣了,既能保護小花又保護了她。
賣的還是個僅僅是需要伴兒的老婦人,不是要延續香火也不是要當童養媳的人家。
這個,很可能是徐念香在緊急的狀況下,能想得到的,最周全的方法。
“很有可能。”葉文初道,“在這以前,陸培對小花娘都還不錯?”
廖氏點頭:“不瞞您說,陸培為人處事很得體,幾乎挑不出任何的錯處來。我有個什麽事讓他做,他也從不推脫。”
馬玲問她:“家用呢?”
“念香掙錢,我也貼,陸培也會拿點,但他的薪俸其實不多,而且在外應酬多。”廖氏道。
她是懷疑是女婿殺的女兒,但她不知道原因。
現在看來,這背後還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戶糧房一年有三季月俸只有三兩,但每年第三季,三個月能有十幾兩。有這筆錢,你們尋常開銷絕無問題。”沈翼道,“我查過,陸培去年秋季,三個月得了十九兩八錢。
廖氏十分錯愕:“我們都不曉得有這筆錢。這個天殺的賤種,一次都沒有拿回來。”
這麽多年,他一次都沒有提過,有這樣一筆錢。
葉文初想到什麽:“小花說,她和小花去跟蹤陸培,那表示她可能看到了什麽。您仔細想想,她離開前有沒有給你什麽東西,讓您保管,或者說過什麽話?”
廖氏搖了搖頭,想不到,走了幾步忽然道:“七月初一的,念香晚上回來了一趟。”
葉文初揚眉:“她幹什麽了?”
“我當時在洗澡,就聽到她喊了我一聲,然後在院子裡走了一遭,去了廚房還是柴房,等我洗好出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廖氏把小花放下來,跑去了柴房。
盯著柴房裡可能被人動過,能藏東西的地方。
葉文初和沈翼對視一眼。
“她沒進正屋,就只能在柴房。”廖氏開始翻柴。柴房裡堆著柴和雜物,看不出哪裡是原樣,哪裡被動過。
八角和馬玲一起幫著找。
葉文初順著找,停在一個廢棄的碗櫃邊上,仰頭朝上看。
柴房的屋頂不高,橫梁上架著夏天的涼床和待用的木板,她正要喊沈翼,沈翼已經站在凳子上,伸手從頂板上,取下來一個包袱。
“涼床月底才收拾放上去的,先前我沒有看到上面有包袱。”廖氏道。
葉文初拆開了布包,裡面只有一件灰色的長衫,一打開廖氏就說這是陸培的衣服。
但這件被揪成了團,等鋪開後,能看到灰色的衣服被搓洗過,但衣服上隱隱有噴射的血跡。
在衣服裡,還裹著一塊帕子,帕子是像擦手而染的血跡。
“我的娘唉,”廖氏嚇得坐在地上,指著衣服,“是念香藏在這裡,陸培殺人的衣服?”
葉文初將衣服收起來,頷首道:“應該是。”
可能是陸培染上血洗了衣服,但並未洗乾淨,他回到家換洗衣服,卻被徐念香發現了。
現在得到的,第二個直接線索。
葉文初猜想,徐念香偶然見看到了陸培和劉園的來往……然後發現了血衣……她跟蹤了陸培……被陸培發現,她知道陸培會報復她,於是她將小花送給了一個婆子,然後她可能想離開京城。
“葉醫判,您說念香會不會還活著?”廖氏道,“她去逃命了?”
葉文初說她不知道,但陸培如此鎮定,她傾向於,徐念香已經被陸培滅口了。
葉文初去了陸培的家,重新將他住的地方找了一遍。
陸培的自信是有原因的,如果他真的殺了人,並和劉園有苟且,那麽,他的居住環境以及他的家,都太乾淨了。
“繼續去找劉園。”沈翼道,“找季穎之帶人去,將慶春茶館端了!”
葉文初沒反對。
然後,季穎之佔著瑾王的勢跨界到南城衝查了慶春。
這一次,沈翼以人多口雜過於汙穢的理由,讓葉文初站在樓上指揮他,乘風跑腿傳話。
查問很順利,長貴等一共二十二個夥計,承認了他們除了做小廝外,還做了其他人見不得人的兼職。
他們的對象,男、女、老、少都有!
看錢做事,無所不有應。
他們除了慶春茶樓外,還單獨有一個宅院,就在後面,並開了暗門,那裡是主營業場地。
劉園在後面的宅院也有個房間,但他經常出去,也不全部住在這裡。
長貴哭著求不要傳出去,他還沒娶媳婦。
因為他這裡的男客更多一點。
“小福和劉園熟。您昨天來問的時候,他就故意沒上前來。”長貴喊一個叫小福的年輕小夥計,“你、你說劉園的事,說明白了。”
小福躲在人後,仰頭給葉文初回話。
“我曉得他有一個男客,兩個人好像有住處,我問他他不告訴我。”小福道,“他、他以前還和男客一起出去玩,玩的很瘋。”
“那個地方現在沒有了,說、說是被也醫判查了。所以我看到您來,我、我就沒敢來,怕您查慶春,沒想到您還是查了!”
“我查了個地方?”葉文初和沈翼對視,一起想到易冷閣!
史承仕殺湯凱的動機,就是因為湯凱喜歡的一個男子生了疹子,史承仕將那男子殺了。湯凱因此和史承仕發生了衝突,史承仕殺了湯凱。
這個地方葉文初沒有去過,但大概的樣子她可以想像。
那麽,劉園這樣會玩也可以被玩的人,倒適合那個場所。
“誰帶劉園去的?”葉文初問道。
“我不知道是誰,但確實是。他還是有次喝多了,和我炫耀說的。”小福道。
葉文初挑了挑眉。
陸培帶劉園去了易冷閣?他一個雜吏,有什麽路子去易冷閣那種地方?
“其他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小福道,“我們不怎麽過問私底下的生活,真的。”
不過,知道了陸培和劉園去玩,對案子的影像也不大。
“王爺,您和葉醫判要查我們嗎?我們比青樓不好些?”掌櫃的和沈翼道,沈翼看著他,“青樓晚上會有無辜的女客?”
“關門整頓,正經做買賣。你若想開青樓,就去衙門備案。”沈翼道,“若再烏煙瘴氣,斷不會輕饒。”
掌櫃應是。
葉文初被沈翼帶出了茶館。
葉文初琢磨著事兒,沈翼道:“現在的問題,是不是殺人動機不明,以及,劉園的屍體下落不明?”
葉文初點頭。
“我覺得,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去查,這可能也是我最後的機會了。”葉文初道。
沈翼揚眉道:“戶糧房?”
“是的。”葉文初道,“小花說,她和他娘去跟蹤陸培,陸培從馬車上回頭看她們。”
“陸培出入一直都是步行,他為什麽那天要坐馬車出城?”
他在趕車所以從馬車前回頭看她們,他為什麽趕車,他的車是哪裡來的?
沈翼聽懂她的意思。
馬車是戶糧房的馬車,陸培突然駕車,一定有緣由。
“去看看他們用車的記錄。”沈翼道。
葉文初邊走邊道:“七月初一的晚上,徐念香將血衣藏起來,那麽陸培殺人的時間,很可能就是七月初一。”
沈翼頷首:“這樣往後推,他用戶糧房的馬車,運送劉園屍體離開京城的時間,應該是七月初二和七月初三。”
葉文初道:“我偏向於七月初二。因為初三的下午,徐念香出城去找的婆子,談賣女兒的事。”
“有這個可能,以她的心智,她應該需要一小段時間,去思考如何處理這件事。”
兩人邊走邊聊,往戶糧房去。
半道上,高山來了。
“主子。查到張鵬舉為什麽製收糧新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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