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有四個最大的家俱重鎮，一個是香山市大衝鎮，二是順德區樂從鎮，三是東莞大嶺山鎮，四是順德區龍江鎮。

這些鎮佔地面積比贛省這邊的縣城還大。

整個城鎮幾百個家俱廠，都是采取前店後廠的結構方式。

常住人口才二三萬，外來打工人員比常住人口多三倍。

潘大章前世第二次去廣東打工時，去的就是大衝鎮，進家俱廠做打磨工。

因為在潘古山礦上班的潘道平比他前幾年去了大衝鎮。

潘大章在江山塑料廠認識了桂省妹子武曉美，兩人交往了幾個月，他收到鐵珊籠礦發來的電報。

“本月底之前，所有外出打工職工，必須無條件返回鐵珊籠礦上班，愈期不回者，做曠工處理。曠工超過半月，算自動離職處置。”

當時在江山市打工的有在江山賓館當經理的殷源，他一樣接到了電報。

他回去礦裡還是當采礦技術員，記得潘大章去問他:“回鐵珊籠礦上班麽?”

殷源堅定地說:“讓他們開除吧，反正我是不回去上班了。”

他有繪畫的天賦，在江山賓館也得到了領導重用，負責美工和宣傳方面的工作。

月薪拿到近二千塊錢。

他說:“鐵珊籠礦那鳥地方，我回去也是跟那些酒囊飯袋的領導格格不入的，終是沒有出頭之日。拿工資的話，這裡一個月頂礦裡工資半年。”

潘大章當時還問他:“在這裡打工終不是長久之計，總好像沒有保障一樣，心裡沒底。”

殷源當時還笑他:“你回鐵珊籠礦就有保障了嗎?我看也不見得。”

潘大章還問他對末來有什麽打算。

殷源告訴他:“我對電器修理也感興趣，現在我報名參加了電器修理班，每天晚上去上二節課。江山賓館的電器壞了，我都是盡量自己去修理，老板連請修理工的支出都少了，所以他對我特別滿意。”

一開始來江山市的時候，是大章介紹他來找在江山玻璃工藝廠混了幾年的潘修明的。

他有一手過硬的繪畫基礎，所以很快在江山市的玻璃工藝廠混出了名堂。

江山市的玻璃工藝在整個gd省都是很出名的，大大小小的玻璃工藝可能有幾十家。

美工水平決定了玻璃工藝的高低。

所以每個玻璃工藝廠都在爭搶繪畫水平高的美工。

殷源二年後就成了江山玻璃工藝界比較有名的美工。

後來他從江南玻璃工藝廠辭工了，去勞務市場應聘了江山賓館美工經理一職。

他和潘大章一同去勞務市場，潘大章也找到塑料廠配色的工作。

也是一門技術性工種，還是大章購買了一本假文憑才被塑料廠聘用的。

潘大章在單位時就參加了全國統一的自學考試，十三門課程他過了十門，三門最難的考了多次都沒有過。

假如不是因為鐵珊籠礦受大氣候影響，難以為繼連職工基本工資都發不出，隻好鼓勵青年職工停薪留職去外面自謀出路。

假如沒有變動的話，或許再用一年半載時間，他再怎樣也要把另外三門課程啃下來。

那樣他就有了一本國家認可的大學專科文憑了。

去了廣東之後他才真正體會到手上有本文憑的重要性。

那怕是本假文憑。

塑料廠面試他的是關經理，一個瘦小但是有一雙犀利眼神的中年人。

這個關經理貌不驚人，但他是中康塑料廠的靈魂人物。

工廠所有環節處理不了的問題，他出現了都可以輕松解決。

一雙眼睛能夠把人看穿一樣。

面試時，

關經理只是瞄了一眼潘大章的畢業證，就皺了皺眉頭問:“說實話，你真實的文化水平是什麽?高中還是初中?”人家一眼就看出了文憑是假的。

潘大章剛才填表的時候，在文化水平一攔填的是大專，所學專業是漢語言文學。

若是只有初中或者高中畢業證，是沒有資格來勞務市場跟工廠經理一本正經面試的。

只能去找招普工的工廠，招工人員檢驗一下畢業證書，看一眼本人身體健康情況，馬上就可決定要不要你。

潘大章當時給關經理盯得心裡發虛，但是他還是想試圖說服關經理，自己真的有大專漢語言文學專業的水平。

“我參加全國統一的自學考試三年時間，漢語言文學專業通過了十門課程，只有三門課程沒通過。我在贛省一個鎢礦幹了十年時間，一直是工區團支書。期間我在省報上，詩刊上都發表過詩歌和散文等豆腐塊文章。我還寫了一篇長篇小說開頭幾萬字……”

關經理不說話，只是看著他說，等他說不下去了，他才問:“幹嘛不去找辦公室文員之類的工作，或者工作室之類的。”

潘大章無奈說:“去找過，他們都要女的，不要男的。”

他慢慢站了起來，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可是卻意外聽得關經理說:“我廠啤機房有一個配色的工作，需要有一定文化基礎的工人，不過開始要有半年的學徒時間。半年內拿學徒工資，一個月四百五，和普工工資差不多。半年時間只要你可以獨立操作配色工作了，給你加工資到九百，以後每過半年加一次工資，你看怎麽樣?”

潘大章當時在江南玻璃工藝廠踩三輪車送貨月薪也是四百五。

在塑料廠乾半年，工資漲一倍，以後每隔半年都有工資漲。

還有什麽好考慮的，當場就簽了用工協議書。

第二天去了塑料廠上班。

殷源也認為這工作有前途，可以堅持乾下去。

潘大章當時執意要回鐵珊籠礦上班，不管是殷源還是塑料廠關經理，都真心勸他。

關經理問他:“你在廠裡學配色五個月了，車間主任和你師傅都反映你進步很大，打算讓你單獨負責一個班組的配色工作了。不用到半年，下個月開始漲你工資，只要你不辭工。”

潘大章執意說:“我上班的那個鎢礦是國營二級企業，我是工區團支書，是有保障的……”

關經理打斷他:“你在礦裡上班，一個月有多少工資?”

“以前是二三百塊錢一個月。”潘大章吱唔著說。

關經理盯著他問:“你知道教你配色的盧師傅是多少錢一個月，還有你們啤房的車間主任多少錢一個月?”

潘大章搖頭。

他在塑料廠上了半年班，只有偶爾在一次跟桂省一位機房班長閑聊中，知道班長月工資達到一千五。

關經理告訴他:“盧師傅在廠裡幹了五年，他現在工資是一千八，下個月給他漲三百。他文化水平只是高中，你應該比他強點。你們機房老鬼主任，這個廠開廠時就來了，乾到現在，他月薪五千。他文化程度是師范，在老家時是教初中的老師。”

他鄭重地說:“你考慮清楚，要麽你請假回去看看也行。”

有片刻時間他已經動搖了。

繼續乾下去，工資提高了，加上有女朋友在廠裡，以後的日子會過得不錯的。

當時殷源也勸他:“你一個井下崗位，工作又危險又拿不到多少工資，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回去幹什麽?”

因為當時父母住在礦療養院的房子，為了催他回去上班，威脅他不回去上班，父母就不能繼續住療養院的房子，父母將居無定所。

家裡老宅因為小章夫婦違反政策被人為拆掉了。

也是因為他內心根深蒂固的觀念，讓他擺脫不了對那個父輩幹了幾十年，交到自己手裡，被奉為鐵飯碗職業的偏執。

總之，他還是堅持辭了工，回到了鐵珊籠礦上班。

現在看來，真的是愚蠢至極。

他回到單位當年春節，女朋友武曉美也打定了主意，願意千裡兆兆跟他到鐵珊籠礦生活。

過春節時他把她接回了單位。

春節後跟她去了一趟桂省，簡單地請親戚朋友吃了一餐飯，去民政局登記了，算是結了婚。

單身職工一般是兩個人住一個房間，結婚後因為是單職工，也只有一個房間。

第二年女兒出生。

上班一個月二三百塊錢工資，關鍵是有時候完不成任務，連二三百塊工資都沒有。

一家三口的生計難以為繼，每個月基本的生活費都沒有。

期間武曉美也對這種生活產生了厭倦，做了一件讓潘大章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的事情。

期間又經過了鐵珊籠鎮開店一年虧欠一萬多債，最後又隻好丟掉工作，再次去廣東打工。

因為跟他一樣，同時乾井下支柱工的堂哥潘道平，過春節時特意找到他，看見他生意做得虧本，上班又拿不到基本工資，

狠狠地罵了他一頓。

“待在這鳥地方，吃飯都成問題了，你還不走，想老婆孩子都餓死在這裡不成?沒有地方去，乾脆去大衝鎮找我，跟我去家俱廠做打磨工去，要是勤勤懇懇乾一個月，工資上千塊都拿得到。你老婆可以去進製衣廠，或者讓她跟你進家俱廠打磨，兩公婆熟練工人一個月賺二千塊，一點問題都沒有。”

潘道平跟他老婆在廣東打工幾年，賺錢在俞督縣城買了一套房，並且過年時裝修入住了。

於是潘大章打定了主意，把鐵珊籠礦那個編制丟棄，第二次去了廣東。

現在聽肖建慶要去大衝鎮進家俱廠，所以內心不禁心潮澎湃。

“肖建慶，去大衝家俱廠穩定後，寫封信來給我，以後說不定我也去廣東打工，就可以去找你。”潘大章笑呵呵地說。

人不常聯系，說不定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斷了音訊，等到你想起來時就無處可尋了。

就象前世他和殷源一樣，他第二次再去廣東打工的時候，殷源已經離開了江山賓館，說是回家去開了電器修理店。

這年頭沒有通訊電話，也沒錢買bb機和大哥大，等想起這個人時就無從聯系了。

幾十年以後，潘大章想起生命中許多令他難以忘記的人，不禁在百度上輸入贛省萍市殷源幾個字，跳出許多關於殷源的事跡。

萍市地區有名的山水派畫家，發表了許多有名的畫作。

只是沒有可以聯系的電話號碼。

肖建慶從許多側面知道潘大章現在的境況。

“潘大章，你這家夥現在已經是大老板了，現在說這種話，是在嘲諷我沒本事是不是?你等著，等我去廣東發財了，也回南康開個家俱廠，讓柳宗盛兩表叔侄看看。”

潘大章朝他豎起大拇指:“有出息， 我看好你。你爸媽好像都不在俞督縣城擺夜宵攤了呢?”

肖建慶說:“鍾向陽那小子老是叫人去搗亂，禍害我父母，沒有辦法，我爸媽沒辦法，只有去汽車站賣瓜子花生茶葉蛋了。”

潘大章說:“誰叫你去惹謝依婷，跟他老爸搶女人。”

“切，那女人本來就是跟我的，鍾胖子從中插一杠，以為我的欺負，我送頂帽子給他戴也算是一種報復吧。”

肖建慶說:“不過那女人確實不是什麽好貨色，我挨抓進去了，那爛貨馬上把肚裡小孩打掉，跟山明信用社的吳領導又搞在一起了。吳胖子去法院起訴她，婚姻存續期間跟別人同居，犯了重婚罪，那老吳估計也要倒霉。法院正在調查處理這事，那女人就是個禍害，我現在算是明白了這一點。”

他跟潘大章閑聊了幾句，就離開了。

他記了大章的bb機號碼。

“以後我若在外面饑寒交迫生活困難走投無路，跟你打電話求救的時候，希望你潘大章能夠拉我一把。”

潘大章調侃地說:“農村裡有句諺語:掉落糞坑裡的狗，不要救，不然救起它，它會咬你一口的。”

你肖建慶前世被謝依婷拿走你中獎的八萬元巨款，造成你急火攻心，當場發瘋了，在俞督城的街道上裸奔，追著路人打，被強製送到精神病醫院。

前世男性功能喪失，也讓你生不如死。

但是今世命運有了徹底的改變，恢復了正常男人的雄心，報復了那個前世的怨家，擺脫了前世街頭瘋奔的命運。

說不定去廣東家俱廠打工，也能混出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