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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校長走到對方身前,那雙布滿繭子的老手從他的腳踝開始朝上摸去。
可隨著副校長的手掌越是向上,他的臉色就變得越是難看,直到他的手掌摸到對方胸口的時候。
副校長才緩緩將手指從身上抽離出來,然後輕輕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扭身就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EVA,芬格爾已經死了。”
隨著副校長回頭,蒼老的聲音便響起在空氣之中,這聲音中罕見的夾雜著一絲哀傷的情緒。
很淡,但卻極為的明顯,甚至副校長扭轉的身體,一滴滾燙的眼淚還從眼眶中飛了出來,
在腳步落下的時候,眼淚狠狠滴濺在地板之上。
船艙陷入到了一種詭異的平靜中,明明窗外槍聲和肉搏聲此起彼伏,但這一刻這裡好像完全被剝離出去一般寂靜。
噠噠的表針聲和心跳聲交錯跳動,副校長也靜靜的站在地板上一動不動。
他似乎在消化剛剛的情緒,也似乎是在等著對面EVA的回答。
弗拉梅爾自然清楚EVA主動詢問他的原因,雖然EVA關心專員本身就像一個保姆一般為專員提供服務和關心,但這個關心和真正友情或者親情愛情之間的關心並不一樣。
對專員的關心只能算得是她的責任,
但這次並不一樣。雖然EVA詢問的是全部行動專員的狀況。
但副校長非常清楚EVA關心的人是芬格爾,
因為這次的EVA的語氣之中帶著極其明顯的情緒。一種隱藏在言語背後急不可耐的情緒。
這種情緒在一個人身上並不罕見,但是當這件事情發生在一個人工智能身上就多少有些令人驚訝了。
副校長卻並沒有表現的多麽驚訝,甚至他的情緒都算不上意外,似乎這樣才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我知道了。”
終於,一聲清冷的女聲從副校長耳邊的無線電中傳來,這次的EVA的情緒更加的明顯,那是一種哀傷,一縷飄散在山林間的青藍薄霧。
它從副校長的心口流動而過,一股莫名的酸痛狠狠揪住了他的心臟。
這讓副校長的呼吸稍微急促了幾分,雙瞳之中也閃過了一絲的掙扎。
“能幫我將他帶回來嗎,弗拉梅爾導師?”
“將每一個戰死的學生帶回故鄉安葬是我們的學員的使命和責任。”副校長聲音古井無波。
“抱歉,導師,芬格爾並沒有簽遺體協議,或者說他拒絕續簽協議,也就是說學院並沒有義務將其運回故鄉。”
副校長眉毛一挑,這似乎涉及到了他的知識盲區,他回頭看了一樣躺在角落中一動不動的身影。內心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EVA的聲音就繼續響起,
“曾經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已經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那件事情像是一個無法砍斷的枷鎖拷在他的身上,
我們並不想看到他這樣,可是我們也知道沒有辦法阻止他。因為自己的失誤導致自己錯過,這是插在他心臟上的一根刺,
盡管我們並不在意他的失誤甚至慶幸他沒有和我們一起,但那件事情對他而言卻是真真切切的一根刺,
他需要救贖,
需要用自己的行為去向曾經的自己贖罪。
我知道他想像我們一樣葬大海,但我覺得那並不應該是他的歸宿,我們都不覺得那應該是他的歸宿。
他已經為我們做的夠多了,如果不是贖罪,我更想讓他一直活下去,我會陪著他一起……”
EVA的聲音越來越弱,知道最後已然沒有了半點聲音。
副校長則是靜靜的站在原地停著EVA的訴說,
對於曾經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他身為學院高層同樣是異常清楚的。但身為旁觀者,他無法左右芬格爾都行為,甚至在某些場景下,他還扮演者推波助瀾的效果。
“諾瑪,如果我無法答應你呢?”沉默良久之後,副校長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只是不同於之前的狀態,弗拉梅爾眼神之中逐漸出現了光亮,他盯著窗外奮力廝殺在一起的專員和死侍。
嘴角忽然翹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笑容如花般絢爛,同時也宛如猴子般調皮。赤紅的酒糟鼻
EVA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他卻也不需要EVA回答的他的問題。
窗外的戰鬥聲音依舊延續,撞擊聲伴隨著骨骼崩碎聲。
更遠的位置,嘶吼的龍吟和金屬鏗鏘的碰撞聲更是不曾斷絕。
船艙中依舊是靜悄悄的,
終於,
哢嚓
伴隨著艙門和門檻之間的摩擦,腥臭的風迅速的卷了進來,之後響起的便是沉重邁動的牛仔靴子的聲音。
聲音嘎吱嘎吱的和地板摩擦然後在耳邊漸行漸遠。
砰!
沉重的關門聲中伴隨著忽然安靜下來的戰鬥聲音,腥臭也似乎不是那麽濃鬱。
船艙開始變得安靜,異常的安靜。
但是在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一直躺平在甲板上的芬格爾眼睛忽然悄咪咪的裂開一個縫。
那是一道很是狹窄的縫隙,如果不是眼神緊盯著對方面容可能都不會發現這微小的動作。
動作很是細微,但就是如此細微的面容中卻帶著一股遮掩不住的狡詐。
對方不愧是青銅禦座言靈的掌控者,不僅對身體上的肌肉有這精巧的控制,甚至還對眼皮這種地方有這精妙的控制。
芬格爾睜開的眼睛迅速放下,房間再次恢復到了一片寂靜的環境之中。
好像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似乎也確實沒有什麽事情發生。
除了始終站在原地盯著芬格爾一動不動的副校長。
如果不是他始終盯著對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他感覺自己也要錯過剛剛那一幕的發生了。
“芬格爾,如果你還裝死,我可能真的就要考慮把你扔下去這深海中了。”
副校長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卻帶著一絲生硬,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平時邋遢的副校長說出來的話,但此刻這句話卻和此刻的副校長並不違和。
他開始像一個真正的校長,也不得不去做一個真正的校長。
面前靜悄悄的,不但沒有絲毫的回應聲,甚至都不存在半點的呼吸聲。
副校長沒有再說話,芬格爾顯然也沒有打算繼續開口說話。
但處在兩人之間的EVA顯然是有些急促起來。
“芬格爾沒死?”
沒有人回答她,那近乎被隔絕起來的空氣中開始泛起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芬格爾,沒死你就給我說句話!”
房間依舊安靜的沒有丁點聲音,副校長站在原地不說話,而芬格爾也依舊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動作躺在地上,
好像剛剛看見的一幕是本不該發生的錯覺。
但EVA的聲音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在平息片刻,此刻的EVA幾乎完全和平時那個冰冷理智的人工智能沒有了半點聯系。
她現在就像是一個衝著男朋友發火的情人,聲音中的焦躁即使隔著無線電也能清晰的砸在芬格爾的腦袋上。
終於,在副校長某一刻不經意的眨眼間,
上一秒還緊閉這雙眼的芬格爾下一刻就睜著眼睛盯著他看。
盡管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但這突然起來的變故終究還是讓副校長表情僵了一下。
然後嘴角迅速的勾出一抹微笑的弧度。
“醒了?”副校長恢復了曾經的邋遢和傻笑。
唯一缺上一點的就是現在的校長酒氣明顯不如之前咄咄逼人。
“啊,醒了。”芬格爾的聲音時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不是他現在對副校長有多麽的咬牙切齒,而是他現在的身體根本就無法動彈。
他早就醒了,從他被扔上這家巡洋艦的時候就已經蘇醒了。
他卻完全沒有辦法行動,渾身是傷,但這些傷口完全沒有表現在外面,而是全部體現在了肌肉血管和骨頭之中。
他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根骨頭是完整的,內髒和血管更是大出血,肌肉纖維全部撕裂,如果不是他現在還有意識,
芬格爾都要以為自己是從什麽地方借屍還魂了。
在經歷過三度爆血以及言靈不動明王釋放的時候,他的身體就已經達到了死神揮舞鐮刀的標準線。
在之後他更是突破人類的極限,去試圖挑戰身體的極限。
那個時候芬格爾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會活著回來,即使是在他蘇醒過來的十分鍾之內,他也沒有想過自己還能活下去。
但當時間繼續延續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非但沒有死亡,整個人都精神竟然隨著身體發痛開始愈發精神。
直到副校長推門走進來的那一刻,芬格爾都感覺自己生活在一個夢境之中。
一個極度痛苦的夢境。
“醒了就起來戰鬥吧,我已經在你的身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如果比不發揮一點價值,我會很失望的。”副校長聲音響起,如果此刻再配上一瓶伏特加,芬格爾就感覺可信度會更高一點。
“我以前就覺得你不是什麽好人,現在狐狸尾巴終於漏了出來,壓榨員工這種事情你竟然說的這麽理直氣壯。”芬格爾的聲音再次從門縫中響起。
“我不是說的這麽理直氣壯,而是理所當然。”副校長攤攤手解釋道。
“我要聽諾瑪講話。”芬格爾斜瞥地方一眼表示自己的不滿,事實上他也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
“EVA一直都在,只是她現在似乎並不太想和你聊天。”在副校長的眼中,芬格爾好像並不像是一個學生,而更像是曾經對立的競爭對手迫於無奈需要展開合作的狀態。
芬格爾聲音停頓了一下,他顯然是清楚EVA在這裡的,但他需要做一些提前準備,心理準備
“你還好嗎?”芬格爾的聲音還未想起,EVA的聲音便率先響了起來。
“不太樂觀。”芬格爾並沒有刻意誇大,也沒有刻意隱瞞,這一直都是他和EVA之間的談話風格。
將最真實的狀態表現給對方,即使這種結果很多時候並不令人覺得舒服。
“我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會活著。”沉默了一會,芬格爾加上了一句。
“不過很開心,那一場戰鬥我很舒爽,前所未有的發泄,帶著你們的遺願,帶著我的生命。
諾瑪,我不可能回去了。你是了解我的,在失去目標之後我會徹徹底底的變成一個廢人,一個和以前一樣整天混吃混喝還喜歡八卦花邊的狗仔……”
芬格爾的聲音緩緩響起,他的每一個字都咬的很準,吐字也前所未有的清晰明快。
甚至帶有罕見的一本正經。
但對方的話卻像是一個告別的儀式。
“我很遺憾自己沒有機會再次遇上你,但諾瑪,你不用擔心,我會好好記得現在的你,雖然你在努力的去扮演她的身份,
但我也知道你並不是她,你是人工智能,但她曾經卻是一個鮮活的生命,盡管你說自己已經繼承了她的思維,但我還是能夠感覺到一點不同。”
芬格爾努力的抬起食指和大拇指,描繪出一點的模樣。
這一動作讓他全身布滿汗漬,肌肉也紅的脹紫。似乎有太多道鮮血堵在了那個位置之上。
“你剛剛說那件事情是我的枷鎖,其實是。但也不是。
枷鎖還是武器並不能根據我當時的決定去判斷,而應該根據我未來的選擇去判斷。
你們的死給我帶來了新的方向,那是一條自我救贖的道路,這沒有錯,但同樣也是一條自我突破的道路。
沒有哪個龍王是可以輕易戰勝的,但當我真正擊敗他的時候,整個人的巔峰便會瞬間攀升到了極致。那是我人生的突破,同樣是屬於我個人的事情。
你總是說我,一直活在別人的世界中,可那個世界才是我真正想去的世界啊。
諾瑪,你知道我聽到你們死亡的消息有多麽心痛嗎,”芬格爾的聲音忽然變了一個語調。
“可那一切已經發生了,從那一天開始,太陽失去了光芒,油畫失去了色彩。
而我也真正的墜入了深淵。我會牢牢記住你的諾瑪,就像你曾經不願放手的那個夜晚……”
芬格爾的視線已經不在了副校長身上,而是看向了天空,似乎那個地方有什麽令他欣慰的場景。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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