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起喝酒，我還沒見有人比羅源喝的更多，一天三頓一頓半斤，現在還不是嵩陽學派的領袖?一個文人尚能如此，那軍中的糙漢子怎麽那麽容易能喝到吐血呢。”

　　溫衡說完撚須微笑，聽得曹斌二目放光。

　　“你是說，那軍需官死的古怪?！軍需官無故暴死，只怕八成與銀錢脫不得乾系。”默了片刻，曹斌忽然搖了搖頭:“如果只是吃空餉這種尋常小事，即便被兵部發現也不會有多重的懲罰，根本沒必要冒險殺人，只怕這事情還會嚴重的多。誒，你頭上怎麽出這麽多汗?”

　　溫衡臉上的笑容不減，頭上卻已泛出一層冷汗，曹斌的心思太敏銳了，他真怕對方會看穿自己的心思。

　　若無其事的擦去頭上的冷汗，溫衡點頭附和曹斌:“誠傑兄所言極是，酒後吐血這麽離譜的死法想不惹人懷疑都難，要我說，很可能就是他衛世超殺人滅口也說不定！”

　　曹斌霍然起身，心情焦躁的在屋裡來回踱步。

　　“只可惜死者已經下葬，我們手上沒有證據，即便是府衙也不好貿然開棺，這不成了死無對證了嗎。”

　　身為知府，曹斌做事難免會被法理牽製束手束腳，可溫衡顯然沒這個顧慮，他用拇指抹了抹唇上的短須，微笑說道:“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萬事萬物都有黑白兩面，所以有些白天做不得的事情便可以在晚上去做，那些白道做不得的事情，自然會有黑道去做……”

　　曹斌的眼睛驟然一亮，正要繼續詢問的時候，卻忽然聽見茶樓外面有人吵鬧，溫衡蹙眉細聽之下，竟聽見是謝峰在和什麽人吵架。

　　謝峰說話雖然刻薄卻很少與人發生爭吵，溫衡聞聲趕忙起身來到窗前查看情況，只見正有一哨官軍在清風樓下虎視眈眈，一群人衝著謝峰比比劃劃，看樣子是被謝峰攔在了外面。

　　溫衡怕謝峰惹出禍事，趕忙衝外面問了一句:“曉峰，你們吵什麽呢?”

　　知府大人就在自家樓上喝茶，謝峰壓根就沒把這些軍士放在眼裡，聽見主人詢問情況，他便理直氣壯的高聲喊道:“老板！這些丘八說咱們茶樓窩藏歹人，說要上來抓人呢！我說咱們店裡都是好人，他們不僅不信，還說正經人不會來咱們店裡，他還要打人呢！”

　　旁邊的隊正臉色漲紅，用刀柄指著溫衡怒道:“誰他娘管你姓溫還是姓涼，老子是奉了軍令來搜查刺客的，怎的別人能查你們這茶樓就不能查嗎，我數三個數，你叫你的夥計讓開，要不然……”

　　隊正的狠話還沒說完，便見溫衡神色古怪的笑了起來:“誠傑兄你快來看，下面有人要抓你呢！”

　　隊正一聽，還以為溫衡真的在和“歹人”說話，當即抽刀在手準備上樓，卻見窗口悠悠顯出知府曹斌的嚴肅面孔。曹斌的臉色黑如鍋底，目光冰冷的看著隊正，一字一頓的咬牙說道:“你倒給我說說，本官怎麽就不是正經人了?”

　　隊正用力揉了揉眼睛，見樓上說話的真是曹斌，把刀一扔連忙跪倒:“大人，誤會呀！小的也是奉了衛大人的軍令搜查凶手，不知大人在此……小的罪該萬死！”

　　溫衡臉上的笑容恬淡，倚著窗口悠然看戲。曹斌的臉色不見好轉，嚴肅的的表情如臘月寒冰:“罪該萬死?那你說說說你自己究竟罪犯哪條?怎麽，說不出嗎，那就隨本官一起去問問你們衛指揮使！”

　　曹斌轉身便要下樓，樓下的隊正見事不好，一邊討饒一邊後退:“小的不敢！小的……小的這就走！”

　　退到街角的時候他忽然轉身拔腿便跑，

隻氣的曹斌連連跺腳:“我記住你的樣子了，你跑不了的！”　　一旁的溫衡悠悠歎了口氣:“別費力氣了，你看看周圍那幾家還不是照樣有人搜查，當兵的也是奉命行事，眼下要緊的還是趕緊查明真相結案才好。”

　　曹斌頹然的點了點頭，飲盡杯中殘茶之後，他霍然起身:“我曹斌代天狩牧洛陽，怎能容他衛世超如此胡為，我這就去找他理論！”

　　曹斌說完便和溫衡拱手告辭，臨分別時，溫衡囑咐曹斌不妨鬧大一些:“你放心去鬧，他絕對不會把如你如何，相反的，你鬧得越凶他越放心。”

　　曹斌心領神會的點了離去。

　　前腳才送走曹斌，溫衡馬上把謝峰叫了過來:“小峰，我叫你送的東西你送到了沒有?”

　　“我去過了，他家沒人。”謝峰說著從懷裡掏出包袱還給溫衡:“我找人問過，沒人知道何進去了哪裡，倒是都知道何勁的女兒在洛水邊上擺攤賣涼粉，我就想把東西交給她女兒。”

　　溫衡一驚，帳冊事情事關重大，若不是他有心想要幫何勁立功，他早就把帳冊給曹斌了。可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絕不想因為這個就把何靜淑給牽連進來。想到這裡他趕忙打開包袱查看，只見那本《嵩陽文集》正好端端的躺在裡面，不由納悶:“你沒找到何靜淑嗎?”

　　謝峰的眼睛陡然一亮:“誒呦，你還知道她女兒的名字?哦~~~我說你怎麽忽然轉了性子，這麽熱心的想要幫那窮鬼，老實說，你是不是惦記上她女兒了?”

　　謝峰邊說邊用胳膊肘去拱溫衡，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男人嘛，我懂你的！”

　　溫衡被他的表情氣的半死，抬手在他後腦杓上抽了一記，怒道:“說正經事兒呢，你少打叉！何靜淑到底怎麽了?”

　　謝峰被他抽的直縮脖子，捂著後腦杓小聲嘀咕:“瞧把你給心疼的……你怎麽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呢，說打就打說罵就罵，你這在這樣我會傷心的，搞不好你會失去我的！”

　　溫衡聞言沉了臉色:“失去就失去，反正你爹總能把你給捉回來，”

　　聽見溫衡提到老爹，謝峰的氣勢立時便消散了大半:“好端端的提他幹嘛，真是掃興。算了算了我就直說了吧。我在落水河邊見到何靜淑了，只不過她當時正被幾個流氓欺負，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最是俠肝義膽，見到這種事兒當然是義不容辭的上去幫忙了，那群流氓也不禁揍，三下兩下就被我給打跑了，我總覺得今天沒發揮好呢。”

　　溫衡見他越扯越遠抬手作勢比劃了一下，謝峰趕忙收住話頭，把後面的幾十句話濃縮之後簡單說道:“我想把東西交給她的，可看她到處被人欺負，我就沒敢把東西給她，而是讓她傳話給何勁，說你有東西要送給他，讓他明天自己來取。”

　　溫衡對謝峰的做法相當滿意，只是以他的觀察來看，何靜淑的性格相當討喜，無論如何也不該在外面受人欺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什麽來頭，為什麽要欺負她呢。”

　　謝峰聞言撇了撇嘴:“還不是他那個倒霉老爹，何勁以前做捕頭的時候做事太過，從不肯給人留半點情面，黑白兩道的人全讓他給得罪光了，如今他做不成捕頭，以前被他收拾過得人可不就全都來報仇了。”

　　溫衡蹙眉點了點頭，思索片刻之後，他從抽屜裡取出兩篇寫好的辭稿，分別裝進兩個信封交給謝峰:“明天一早你去把這兩篇辭稿分別送給風姿和嬪婷，不過在那之前你要先去何靜淑那裡幫我打包兩份涼粉，你帶著涼粉去給他們送辭稿，要是有人問起，你就說我很愛吃她家的涼粉，特意吩咐你去買的，你怕去晚了就買不到了，這才特意先去買的。記住，兩份涼粉都要帶回來給我，他們想吃就讓他們自己去買。”

　　溫衡把謝峰說的呆若木雞，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我去老板！你要不要這麽幫她啊！”

　　溫衡的臉上笑容燦爛:“廢話少說照做就好，那兩份涼粉裡可有你的一份，放心，他家的涼粉我是吃過的，真的好吃。”

　　謝峰撇著嘴轉身要走，溫衡又吩咐謝峰去把石長老請來。

　　半個時辰之後，石長老便帶著孫子上了茶樓。

　　溫衡與石長老毫不客氣，開門見山的說道:“上次托您調查的事情現在又有了新的線索，想請您過來再幫幫忙。”

　　石長老點頭示意溫衡把話說完。溫衡便把昨天在裡仁坊查到刺客名叫劉仁卓的事情說了:“所以，我想拜托丐幫查一查劉仁卓在洛陽是否還有其他落腳的地方，還有他來洛陽之前曾經去過哪裡。”

　　石長老聽溫衡說完便點頭應下:“有名字總歸好查一些，不過你也別抱太大的希望，丐幫雖然人數眾多，可在洛陽找人也跟大海撈針沒什麽區別。倒是馮二的事情有些奇怪，我得跟你打聲招呼。”

　　溫衡等的就是奇怪的消息。

　　石長老沉吟片刻，略略措辭之後才終於開口:“馮二是個盜墓賊，一直是跟黑風寨的李老鬼搭夥做買賣，聽說他們年初的時候曾經下過一座大墓，也不知道挖出了什麽東西，沒過兩天那黑風寨就被官軍給繳了，男女老少幾十口人一個活口都沒留下，當時馮二沒在洛陽這才僥幸逃過一劫，自那之後馮二就一直沒回洛陽，直到一個月前才有人看見他回家。”

　　聽完石長老的講述之後，溫衡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嘴裡喃喃念動有聲:“馮二上個月才回來洛陽，在家裡住了半個月後就又不見了，反倒是劉仁卓一直住在他家……難道馮二的老家是雲州的嗎?”

　　石長老動了動眼皮:“這個倒是可以查查，不過可能不太容易。”

　　溫衡點頭，把十兩銀子塞進石長老面前:“那就拜托您了。”

　　石長老毫不客氣的收下銀子:“何勁那人在黑白兩道都不討喜，你又何必費這麽大力氣去幫他呢。”

　　溫衡一時沒想到答案，衝著石長老眨了眨眼，良久才憋出一句:“他……算是我的朋友。”

　　石長老起身再不多說，領著小孫子出了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