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勝利者一方,林朝向來還是比較有氣度的。
所以在拜會崔鈞的時候,選擇了比較文明的敲門方式,可惜崔府家仆還以為是敵軍要衝進來劫掠資物,非但理都不理,甚至將府門從裡面抵得更緊了。
無奈,林朝隻得開口道:“奉孝,你去叩門。”
“為何是某?”
郭嘉滿臉不解道。
“裡應外合是你的計策,此戰拿下下博縣也是你的功勞,現在當然該你去叫門。”林朝好心提醒道,“不過你可得小心點,萬一裡面的家仆有所誤解,隨手給你來兩箭……嗚呼!咱們徐州今日就要損一大才。”
郭嘉:……
嗚呼個屁!
林子初,看你笑得如此開心,估計是巴不得某去死!
面對已經開啟了看戲模式的林朝,郭嘉眼中滿是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畢竟是自己勾搭的內應,哪怕有被砍死的風險,他也得咬著牙繼續敲門。
又敲了一會之後,裡面家仆還是不肯開門——任憑郭嘉說什麽,他們就是不信!
咬定門板不放松,任爾東西南北風!
千磨萬扯皆等閑,休想騙我出碉堡!
見郭嘉費了半天勁卻沒有什麽效果,林朝不禁皺了皺眉頭。眼下戰事正如火如荼,僅下博縣一地的善後工作還沒完成,林朝可沒時間在這跟崔鈞耗下去。
“俊乂,拿火把來。”
林朝對張郃吩咐道。
“遵命!”
雖然不解其意,但林朝的命令還是要執行的。
張郃的動作很快,隻用了不到半刻鍾的時間,就已經點燃了一根火把遞到了林朝手上。
林朝拿著火把大步走到崔府門前,口中笑道:“奉孝,且讓開。”
郭嘉望著林朝手中的火把,頓時色變道:“林子初,你要做什麽?”
“燒門啊!”林朝滿臉理所當然道,“裡面的人既然不願意出來,那就永遠別出來了,索性一把火全都全燒了,到時候不管死沒死,都一起扔進屍體堆裡埋掉省事。”
嗯,反正張遼和張飛就在城外打掃情理戰場,倒是不用再單獨挖坑了。
林子初,你這麽狗的嗎!
郭嘉連忙阻攔道:“不可,萬萬不可,你這是草菅人命!再說了,崔縣令於此戰有大功,你怎可如此行事!”
“奉孝何必如此婦人之仁,有道是慈不掌兵,一場大戰之下,有所犧牲也是在所難免。”
林朝笑嘻嘻道,同時順手將火把往腳下一丟,就要派人往上面潑油,好讓火勢燒得更猛一些。
郭嘉:……
林子初,你不會是嫉妒某此次的功勞,所以才準備殺人滅口的吧!
不過郭嘉還沒來得及阻攔的時候,門裡面卻發出了聲音。
“莫燒,莫燒,小人願意開門,願意開門!”
顯然是林朝剛才故意大聲說的那番話起到了作用,崔府家仆也不再頭鐵。
隨著吱吱呀呀的聲響,府門被從裡面打開,湧現一批手持利刃的家仆。林朝趁機又撿起了火把,不過確實滿臉惋惜的模樣。
就這?
這就開門了?
我還沒喊爆破組呢,伱們就不行了?
一眾家仆面面相覷,最終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站了出來,望著府門外的滿身鮮血的士卒,壯著膽子喊道:“哪位是郭奉孝先生,我家郎君有請!”
“奉孝,還是某的方法有效吧。”
林朝壓根沒有回話,反而衝郭嘉開口笑道,隨手將火把一扔,在張郃等人護衛往崔府裡面走去。
“確實有效……”
見這群家仆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樣,郭嘉不禁啞然失笑,和荀攸一起跟在林朝後面走了進去。
到了這個份上,崔府一眾家仆也不敢再阻攔,而是眼巴巴的跟在林朝等人後面。
院中,林朝終於見到了所謂的博陵崔州平。
其人三十多歲的模樣,看上去倒是風姿俊朗,紅光滿面,身上帶著這個時代士子獨有的書卷氣息,一對劍眉下面的眼睛也是炯炯有神,活脫脫一個中年帥哥。
最讓林朝感到不爽的是,這家夥居然也有一把濃密茂盛且打理得很好的胡須。
感情就我沒胡子是吧!
望見崔鈞捋須的瀟灑模樣,林朝就想把他用白布裹了,直接扔進屍體堆裡活埋了事。
崔鈞見眾人蜂擁而至,臉上不見半分慌張之色,反而衝林朝拱手一禮道:“博陵崔州平,見過東莞亭侯!”
雖然此戰崔鈞是內應且有大功,但他本身是不知道林朝的存在的。就連郭嘉特也沒見過,他只知道郭嘉很年輕,便下意識將林朝當成了郭嘉。
“崔縣令,你認錯人。”林朝笑著指指身旁的郭嘉,“這位才是郭奉孝。”
聞言,崔鈞頓時一陣驚愕。
下意識又看了看林朝等三人站位,明顯是以林朝為首,頓時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徐州眾謀之中,比郭奉孝地位高的本就沒幾個,而且此人竟也如此年輕,難不成……
想著,崔鈞再度拱手一禮,開口問道:“敢問閣下何人?”
林朝此時也沒有故弄玄虛的心思,索性直接答道:“中山,林子初。”
“不想竟是林侯親至,在下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林侯恕罪!”
如今這個世道,你可能不知道天下諸侯姓什麽,但絕不可能不知道劉玄德麾下有個林子初。
作為徐州第一臣,林朝自討董之後,足可稱得上是名滿天下!
當然,這個名聲是好是壞先不提,反正是有名。
在世人的認知中,此時大戰已起,林朝理應在劉備身邊為其出謀劃策,縱觀全局。可誰能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冀州腹地,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城中。
所以,崔鈞的震驚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林朝對此卻毫不在意,甚至直接就喧賓奪主,率先走到了崔府的涼亭之中坐下,順便招呼崔鈞、郭嘉和荀攸三人一起坐,就好像他才是這間宅邸的主人一樣。
崔鈞不敢怠慢,趕緊也跟陪著林朝做了下來,並急令家仆上茶款待。
接下來,便又是一陣沉默。
倒不是說林朝在故弄玄虛,而是他還沒想好該用何種言語來招攬崔鈞。
劉備集團早已今時不同往日,就算在眾諸侯之中也是一個龐然大物,林朝再去招攬人才,自然不用想當初那般——先相互寒暄一會,繼而耍花槍一般試探許多回合,東拉西扯之後才說出自己的目的。
雖然崔鈞出身名門,但以現在的世道,天下人都回過味來了,手裡有權有兵才是王道!
所以,林朝在想一個穩妥的方法。既能讓崔鈞感受到自己的誠意,也不能把自己的身價拉下去,畢竟自己現在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徐州。
林朝不說話,郭嘉和荀攸自然也沒法先開口,崔鈞更是不敢率先發言。
沉默的氣氛持續良久,直到家仆奉上茶水之後,林朝端起喝了一口,這才緩緩開口道:“此次下博之戰,倒是多虧了崔縣令鼎力相助,方才此功。”
崔鈞連忙拱手道:“林侯謬讚,以貴軍之勇,破城只在須臾之間,某不過是推波助瀾而已,當不得林侯如此誇獎。”
聞言,林朝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崔縣令此番相助我軍破城,不知所求為何,盡可直言。只要某力所能及,必然竭力滿足。”
求名?
求利?
我都可以盡力滿足你。
當然,這也是林朝的一次試探,想看看崔鈞的品性到底如何。
畢竟徐州也不是什麽人都要的。
林朝一向務實,也一貫秉承著凡事都要有好處的商人思維。但在平定天下,匡扶漢室的這件事上,對於同僚的要求還是很嚴格的。
縱觀林朝賺……招攬來的人才,別的不說,最起碼你心中總要有那麽一絲理想主義的傾向。
務實的人固然好,但凡事隻講利益,不講信念,不講底線,就容易失控。
有些人走得太快,走得太遠,反而忘記了來時的路。
這種人,不要也罷。
哪知崔鈞聽到林朝這句話後,還以為林朝看不起他,把他當成了一個只看重個人利益的背主之徒。
“林侯,某雖位卑,卻也曾讀書明理,知曉大義,非背主之徒。”崔鈞正色朗聲道,“袁本初圖謀不軌,枉顧朝廷法令,逼死韓使君,此乃人神共憤也!某此番行為,不求名利,隻為求仁得仁!”
郭嘉聞言,當即拍手稱讚道:“好個求仁得仁!”
林朝也笑了,崔鈞的話,他信了七成。
不過七成已經足夠了,至於剩下的三成,以後再說吧。
林朝帶著滿臉認真之色,同時也換了稱呼:“崔先生,某近來觀書有惑,不知先生可能解某疑惑?”
此言一出,郭嘉等三人頓時都面帶疑惑。
這會好像不是坐而論道的時機吧。
外面屍山血海,遠處大戰正酣,林子初居然要討論經典,這未免也太不合時宜了吧。
“請林侯示下。”
雖然不明白林朝此舉到底有何用意,但崔鈞也只能應下。
林朝目光直直的盯著崔鈞,緩緩開口道:“先生以為,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如何?”
聞言,三人又是一陣皺眉。
坦白來說,林朝此言的確有些驚世駭俗了些。
雖然眼下的情況就是如此,世家豪門爭權奪利,把控天下已經成為了既定的事實,但你不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既然說出來,那就代表你有這方面的傾向。
如果前一問是在評測崔鈞的品行,那林朝這一問,就是在問崔鈞,能否為自己所用。
你看,我的政治傾向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現在輪到你站隊了。
出身世家的崔鈞,不會不明白林朝這話是什麽意思,所以他沉默了。
這會沉默的不僅是他,連平時最跳的郭嘉都不敢輕易表態。
畢竟這個命題太大了,大到能把人砸得萬劫不複!
良久,崔鈞像是下了某種決定一樣,這才繼續拱手道:“在下以為,林侯之言是也!”
林朝大笑道:“好,崔先生果然有見地!”
將來若要施行改革,此人可為急先鋒。
不過林朝繼而又問了一句:“崔先生,某還有一言,百姓與天子共天下,如何?”
林朝這裡把‘治’這個字給抹去了,隨之一起抹去的,還有士大夫三個字,想再看看崔鈞的態度。
不過這一題明顯有些超綱,如果說剛才那句讓郭嘉等三人皺眉沉默的話,那這一句已經讓他們勃然色變,同時看向林朝的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
崔鈞對這句話更是不敢胡亂猜測,面色愁苦了半天,最終卻還是保持了沉默。
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已經是不能說的實話,更何況這種百姓與天子共天下的狂悖之言,莫說崔鈞不敢回答,就算把徐州群臣全部拉出來,恐怕也沒有一個人敢回答。
不管答案對錯與否,他們都不具備有回答的準備與勇氣。
畢竟這個思想太超前了,超前到當世人無法理解的程度。
這就像後世某愛狗人士跑到你面前,告訴你應該立法讓狗命與人命在法律上一視同仁,你不拿大耳刮子扇他,都對不起自己生而為人的身份。
“開個玩笑,先生不必在意,且飲茶,飲茶。”
好在林朝現在也沒打算讓他們接受,遂打了個哈哈,準備繞過去。
可惜在林朝看不到的地方,郭嘉與荀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子初(姑父)今日是怎麽了,怎麽竟說胡話!
二人心中想道。
又喝兩杯茶水之後,林朝給今日崔鈞的行為定下了一個基調,同時也正式發出了邀請。
“崔先生,《白虎通義》有雲:君為臣綱,國為民綱,父為子綱。然君不正,臣投他國;國不正,民起攻之;父不慈,子奔他鄉。
今袁本初暴虐無度, 敗壞法紀,目無天子,荼毒冀州。先生順天時,合民心,為故主復仇,昭大義於天下,此堪為傑士也,足可名傳後世!
我主劉太尉,身為宗室,志在匡朝寧國,堪為大漢柱石。然匡扶天下之路漫漫,今誠邀先生入我徐州,共圖大業,安漢興劉,不知先生以為如何?”
林朝這番話不近說得漂亮,也是極有誠意的。
如今袁紹雖然自領冀州牧,但他畢竟上表過朝廷,也得到了天下大多數士族的認可。而崔鈞名義上是袁紹的屬下,卻為徐州內應,怎麽看都有些背主的嫌疑。
而林朝以自己的身份,同時借用班固的話,直接將崔鈞的行為重新定義為大義滅親,可以說給足了崔鈞面子。
崔鈞本身也有自己的政治訴求,見林朝誠心招攬,當即起身拱手道:“多謝林侯賞識,在下願為主公大業而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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