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饑荒二字的時候,眾人神情明顯有了一絲變化。
這兩年徐州實施的新政中有明文規定,那就是各地出現饑荒疫病等天災人禍時,當地官員必須要第一時間上報,違者嚴懲不貸!
這一條的嚴格把控,自然是怕因饑荒造成的惡劣後果。
原本只是數千人的饑荒或者疫病,可若因為上面的救援不及時,局面便會迅速變壞。
受災百姓在生計難以維持的情況下,必然會餓死一部分人,而剩下的難免鋌而走險,瞬間生成一股股流民,甚至是亂民。
這些流民逃竄到周邊縣城亦或是附近的山上,從而便衍生許多的盜匪流寇,甚至是小規模的叛亂。
畢竟,人在行將餓死的情況下是無法保持理智的。
為了避免這些情況,林朝曾有嚴令,各郡縣一旦得知了災情之後,在上報的同時,必須以最快的時間開倉放糧,來保住受災百姓的生命。
能活著,才會有希望,有了希望,才不至於走上極端。
可眼前裡正的這句話,卻讓林朝知道了自己這道政令的弱點。
那些不按照規定執行的基層官員,那些視百姓生命如無物的*****,就是這道政令最大的弱點!
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可朐縣在一個月前就已經上報了災情,且州府也已經調撥了錢糧。可等自己來到這裡,卻仍然看到了這一幅如人間煉獄一般的景象。
這只有兩個可能,
其一,朐縣官府不知道眼前村落的情況,不過這顯然不太現實。
其二,朐縣的大小官吏不僅把賑災的糧款私吞了,還對這些災民不管不顧。
林朝強忍住心中的憤怒,繼續開口問道:“老丈,據某所知,去歲雖然不算風調雨順,但州府也多次賑災,且有令遇災者減田租之半,為何還會餓死這麽多人?”
聽了林朝的話,裡正眼中卻滿是迷茫。
“使君,可官府並沒有通告小老兒此事啊。去歲的田租,賦稅,本村足額上交,並無半分拖欠。再者,也從未聽說過州府派人賑災!”
說著,裡正搖了搖頭,歎息道:“縣令老爺告訴我們,眼下時局動蕩,外面天天在打仗,因此為了不被兵災牽連,就得足額納稅,這樣州府才有錢糧保護我們的安全。
這麽做本無可厚非,戰爭時州府沒有提高賦稅已經是萬幸了。只是去歲年景實在不堪,地裡沒收成,等到交完賦稅後,全村老少便一直饑一頓飽一頓的,希望能省下一些糧食。
可糧食本就不多,再怎麽省也是不夠的。直到上個月斷糧之後,便開始有許多人餓死……”
裡正見林朝等人並無架子,話匣子一旦打開便收不住了,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而林朝也並沒有出言打斷,反而蹲了下來仔細聆聽,甚至時不時點了點頭,兩人一同感歎生存的不易。
從他的話中得知,這個村子裡的情況不是孤例,方圓數十裡,乃至整個朐縣,幾乎都是這種情況——因糧食不足,家家戶戶都有人餓死。
甚至是……易子而食。
不過這裡正好歹讀過些書,認識點字,便帶人將村口原本的指路碑撬了下來,稍加打磨一番,準備作為餓死之人的墓碑。
這就是那塊石碑為何會有風吹日曬的痕跡,而邊角處卻是嶄新如初。
聽完之後,林朝只是開口安慰了裡正幾句,面色無喜無悲,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麽。
但等到林朝開口的時候,眾人都感受到了一陣刺骨的寒意。
“子義,你帶人將咱們此行帶的乾糧都拿下來,分發給村裡的百姓。”
“唯!”
太史慈不敢怠慢,急忙抱拳應道,然後又遲疑了一下:“監軍,是全部的乾糧嗎?”
林朝沒有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目光已經看向了遠處房屋中昏暗的燭火。
古代華夏農民有著最淳樸的性格,再也沒有比他們更懂得逆來順受的人了。
收成要靠他們,打仗要靠他們,守衛邊疆要靠他們,修築工事還是要靠他們!
完全可以說,就是這群沒什麽智慧,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人,支撐起了數千年的華夏文明。
可作為最大的付出者,他們卻連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得不到滿足。
人怎麽死都可以,就是不能也不該被餓死!
後世林朝上學時,因提前透支了父母給的生活費,而在月末的時候被餓了兩天。
那種滋味,林朝發誓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想嘗試。
當胃裡開始灼燒,腸子吸取不到任何養分來支撐身體運轉的時候,一股前所未有的煎熬與痛苦充斥著人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那不僅僅是生理上的痛苦,更是心理上的。
隻挨了兩天的餓,林朝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所以他根本無法想象這些活活餓死的人,臨死前到底經受過怎樣的折磨。
太史慈的動作很快,在裡正的呼喚下,村中百姓一聽說有東西吃,便立即蜂擁而至。而林朝此行挑選了百名校事府精銳作為隨行護衛力量,也足以保證不會出什麽亂子。
不過百姓狼吞虎咽的模樣,還是讓隨行的二代們大為震撼。
那些平日裡在他們看來難以下咽的乾糧,此刻卻成了世上最美好的東西。
因為它能解腹中饑餓,能延續人的生命!
“老師……”
諸葛亮也被這副景象所震撼,心中隱隱感覺有一根弦被繃斷了,難受得無法呼吸,有心想說些什麽,張開了嘴,卻又沒有了後續。
“阿亮,今夜這一幕,某要你看清楚,並且把它刻在腦子裡。”林朝面無表情道,“等什麽時候咱們治下再無饑荒時,為師才允許你忘記。”
“知道了,老師。”
林朝又開口喚來了高順,命令道:“公義,你執我印綬,立即返回郯縣,命田元皓帶著糧草親自來一趟。現在就去吧!”
“末將遵命!”
高順沒有遲疑,立即抱拳轉身離去。
而林朝在拿出了全部乾糧後,便向裡正辭別,準備連夜趕往朐縣。
太史慈見狀連忙勸道:“監軍,眼下已經入夜,路途崎嶇難行,不若歇息一夜,等明日清晨再進城不遲。”
“不,現在就出發。方才裡正所說,你應該也聽清楚了,方圓數十裡村落,皆是這般景象。咱們早到一刻,不知能多救多少人。人命關天,又豈能遲疑?”
說罷,林朝又扭頭問了陳登一句。
“元龍,眼下朐縣何人為縣令?”
現在情況已經非常明了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應該就是本縣縣令。
就算不是,朐縣縣令作為主政一方者,也有瀆職之罪。
對於這等元凶巨惡,林朝總要知道人是誰,然後再考慮用什麽方法弄死他。
“去歲主公任命士仁為朐縣令……”陳登上說到這裡,又遲疑片刻才繼續開口道,“糜芳為縣尉。”
聽到陳登的答案後,林朝笑了,笑容中滿是殺意。
“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此番某就要教一教這些始作俑者,讓他們知道,什麽叫……斷子絕孫!”
題外話
今天老於發燒了,一整天都迷迷糊糊的,才趕出來這麽點。
狀態實在不好,見諒,
等會繼續碼字,能不能再寫一章,不敢保證。
若是沒有,就先欠著吧。
嗯,目前欠了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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