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正月下旬。
經過半個月的漫長休沐期之後,徐州的一切又重回正軌。
開始上班的第一天,林朝親自趕往政務堂,主持了年初的第一場會議。
第一件大事,仍是關於一眾有功將士的封賞問題。
去年年底,田豐率眾洗劫了劉備的小金庫,總算把部分賞賜發了下去,讓陣亡將士的家眷過了個好年。
現在,也該處理有功將士的封賞問題了。
還是那句話,財貨賞賜可以延後,但官爵賞賜的兌現卻是迫在眉睫。
官爵賞賜分為兩部分,官職和爵位。
官職倒是好說,有功者予以升遷任用便是。
可即便如此,問題也隨之顯現,因為官職貌似不怎麽夠用……
諸如關羽、趙雲、張遼等大將,原本已經是雜號將軍,去年三州之戰又立下大功,如今該如何升遷?
依照漢代規製,都尉、校尉、中郎將這三者已經是常設武將的盡頭,唯有用兵之時,才會加將軍頭銜。
雜號將軍者,位在九卿之下,已經是很大的官了,再往上便是驃騎將軍、車騎將軍、衛將軍等重號將軍了。
可如今天下大亂,戰爭頻發,有功將士又不能不賞,所以林朝早就把雜號將軍變成常設的職位,可依舊出現了官職不夠用的情況。
畢竟你總不能把關羽等人一下提升到重號將軍的位置上,而且也不夠分。
對於這個問題,內府眾人都持有不同意見。
以荀彧為首的一派,主張重食邑而輕官爵,也即是給那些已經封侯的功臣增加食邑,而原本的官職並不變動。
如此,便可以避免這些武將升遷太快,導致以後封無可封的尷尬局面。
以田豐為首的另一派,則是主張重官職而輕食邑。
從民生的角度來說,功臣的食邑越多,州府的負累就越重,由此百姓也跟著遭殃。所以不如給這些驕兵悍將加設一些虛銜,便可在實際賞賜方面少一些。
兩派的說法不盡相同,卻又各有道理,一時間內府眾人為此爭論不休。
林朝被他們吵得實在有些頭大,便開口道:“諸位且稍安勿躁,且聽某一言如何?”
話音落下,眾人便將目光放到了林朝身上,想看看他有什麽騷操作。
“凡有功將士,官職不可不升,食邑也不可不增,不然未免寒功臣之心。”林朝先是開口定下了一個基調,然後繼續說道,“只是如何升,如何增,還要有個說法。某意,加設重號將軍。”
此言一出,場中頓時炸開了鍋,眾人皆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林朝。
要知道,重號將軍可不是隨便亂設的!
漢代將軍分為兩種,雜號和重號,與之對應的便是常設和不常設。
比如某地叛亂,天子派遣武將前去征討,臨行前為表示鼓勵,便會給予兩種賞賜。
其一,是加將軍銜。其二,便是使之持節。
前一種是榮耀,後一種才是權力。
得勝還朝後,便罷將軍銜,同時收回符節。
這便是不常設的雜號將軍。
而常設的重號將軍就厲害了,只有四個位置而已,且都是金印紫綬,禮儀規格可比三公!
大將軍、驃騎將軍、車騎將軍、衛將軍,這四者為重號將軍,都是真正的國之重臣。
且不說劉備如今只是三公之首,便是稱王之後,這重號將軍也不好隨便亂增設。
田豐馬上跳出來反對道:“子初,加設重號將軍事關重大,某以為萬萬不可!”
就連荀彧等人也紛紛搖了搖頭,表示林朝此舉太過孟浪。
“諸位莫急,某還沒說完呢。”林朝笑道,“所謂加設的重號將軍,位同九卿,依舊是銀印青綬,並無開府之權。”
聞言,眾人馬上反應了過來。
林子初這是想增官不增權啊!
榮登重號將軍尊位之人看似提高了品級,其實也就僅此而已了。
可大多數時候,人不就求個名嗎!
無上下之別,又如何顯現地位之尊卑?
荀彧開口問道:“但不知如何增設?”
“四方將軍、四征將軍,為常設重號將軍,位比九卿,秩中二千石,在諸雜號將軍之上。”
漢代官製比之後世是十分簡陋的,且文武不分,很容易出現職權不明的情況,
大將軍位在三公之上,驃騎將軍、車騎將軍、衛將軍這三位可比三公,在下面就是中郎將、校尉、都尉之類的官職,比郡守的地位還要低,中間出現了明顯的斷層。
承平年代自然沒問題,可戰亂年間就不夠用了。
林朝此舉,正是補全了這中間的斷層,使四方、四征位比九卿,達到文武平衡的狀態。
他本想把四鎮、四平也加入重號將軍之列,但想想還是算了,畢竟一次不好增加太多。先例已開,以後不夠用的時候再加就是。
當然,這波也可以稱之為畫餅行為。
想迅速位極人臣?
想瞎你們的狗眼!
林長史表示,某這是在保護你們這些功臣,免得你們升遷太快而導致封無可封,到時候你們可就危險了。
對於林朝的這個辦法,內府眾人表示尚可一用,接下來便議論起具體的賞賜。
林朝並沒有參與談論,反而直接開口宣布道:“關雲長追隨玄德公多年,本就是我徐州眾將之首,去年三州之戰中又居功至偉,足可為第一功臣,便拜為左將軍,增食邑五百戶。”
四方將軍的排序是前左右後,關羽晉升左將軍,已經是徐州集團最高的武職了,且前面留了一個空余,不至於一下升格到頂。
再者,劉備曾擔任左將軍之職,那這個官職便不好再給予其他人,也就關羽合適。
緊接著,林朝又開口道:“趙子龍勇武無雙,前者率軍出征冀州,攻略渤海,後又在臨沂城下忠心救主,便拜為後將軍,增食邑四百戶。
此外,張文遠拜征北將軍,增食邑三百戶。林子煦拜征南將軍,增食邑三百戶。諸位以為如何?”
對於徐州最高級別武將封賞,林朝便隻說到這裡。剩下的諸將,還沒資格進入重號將軍的序列,便讓內府自行商議吧。
當然,林朝並沒有提及張飛。
一者,張飛的功勞實在不多,不好強行提拔。
二者,將來北上征伐胡虜時,才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刻,屆時再封不遲。
目前徐州公認能獨領一軍的大將,也只有這四人而已。
關羽統率著徐州最為精銳的步卒,凡有戰事,無論是攻城略地,還是征伐強敵,都需要這支中堅力量。
再加上關羽本身就是這個時代最強的帥才,所以即便徐州集團都是驕兵悍將,關羽也能穩穩壓製眾人。
趙雲則掌握著徐州大部分騎兵,再加上數次單獨領兵出征,能力和秉性都無可挑剔,被徐州群臣視為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
子龍出征,也許不會大勝,但絕不可能會敗。
林子初曰:雲妹來了,這波就穩了。
接下來就是張遼,他的作戰風格更像是關羽和趙雲的集合體,保證穩妥的同時,卻又能嶄露鋒芒。
至於排行最末的林夕,反而像是個湊數的。麾下直屬部隊雖有萬人之多,卻是各個兵種都有,萬金油的同時,便也沒了突出之處。
論能力,林夕也與前面三人相差了一個層次,只因劉備特別偏愛,所以才有資格獨領一軍。
所幸林夕一貫對劉備無比忠誠,且年歲尚幼,將來還有成長的空間。
除了這四位之外,張飛的定位更像是比這四人落後半個身位,但因其勇猛無雙,且資歷較老,所以比諸將地位要高。
舍此五人之外,便是以太史慈、徐晃、高順、呂虔為首的徐州眾將。這些人的能力不差,缺的只是資歷和功勞,所以只能封為雜號將軍。
略強一些的,便封個侯就是。
對於林朝的這番封賞,內府群臣倒是沒什麽異議。
在場眾人都很清楚,如今所有的軍權都在軍機府。能否入府參議,才是衡量某人地位的真正因素。
至於官職和爵位,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君不見賈詡整日摸魚,整個人更是如鹹魚一般,但卻是誰也不敢小覷於他,皆因他有軍機府參議之權。
眼看封賞最重要的部分通過決議,剩下的細枝末節林朝也不想參與了,便開口笑道:“諸位,某還有些要事,先走一步了。你們繼續商議,待決出封賞名單後,直接上呈玄德公便是。”
對於林朝提前下班的行為,眾人都表示理解,甚至連杠精田豐也沒跳出來指責,而是很大度的讓林朝去忙。
怎麽說呢,明天便是劉備和貂蟬舉行婚禮的日子,林朝這個大舅哥自然有得忙,眾人若是強留,也未免太過不近人情。
就在徐州忙著封賞功臣和操辦劉備婚禮的時候,林朝提前做得那番布置也顯現出了效果。
益州牧劉焉率先在境內發表了一份聲明,對劉備好一頓誇讚,說他德才兼備,功勳卓著,不僅是群臣之楷模,更是這大漢天下的頂梁柱,理當受封稱王!
劉焉是個聰明人,之前已經答應了徐州,如今也不好扭扭捏捏,索性做得乾脆些。
所以他不僅自己表請劉備稱王,更是讓麾下文武重臣一同上表,向徐州大大的示了一波好。
此消息傳出之後,天下皆驚。
那些不知情的吃瓜群眾,紛紛稱讚劉焉大度,肯為國舉賢薦才。
而知情人士,自是一臉的迷茫。
如今天下紛亂,眾諸侯之間只有利益,並無情誼可言,他劉焉憑什麽去給劉備抬轎子?
此事未免太過古怪。
可事情沒有就此完結,隨著劉焉上表事件的發酵,與他素有嫌隙,甚至年前還向朝廷告了劉焉一狀的荊州牧劉表,卻忽然也帶領麾下表請劉備為王!
這下世人頓時看明白了。
要說這不是劉備提前籌謀,任誰也不會信的。
緊接著,幽州牧劉虞也跟著上表,完成了最後一記助攻,
三劉的奏表一出,天下人頓時反應過來,劉備稱王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了。
隨後,孔融率領青州士族官吏,也紛紛再次上表,請劉備建國稱王。
至此,這場造勢才算徹底達到了頂峰。
而此時已經收到消息的其他諸侯,心中可謂是五味雜陳。
河內郡,懷縣。
曹操看著戲志才遞過來的探報,先是眉頭緊鎖,繼而苦笑出聲,心中滿是落寞。
遙想當年自己被何進征召入京時,他劉玄德也派林子初入雒,向時任大將軍的何進示好。
彼時,自己與他可謂是半斤八兩。
如今呢,自己如喪家之犬般四處逃竄,隻得一郡之地棲身。
而他劉玄德,已經快要稱王了……
落寞之後,曹操又考慮起了如今的實際情況,便開口道:“志才,劉玄德稱王之事,你怎麽看?”
戲志才卻搖頭道:“主公,咱們怎麽看並不重要,畢竟以咱們如今的實力……遠不足以與劉玄德抗衡。為今之計,不妨去探探袁公路的口風。”
“不錯,方今天下除了劉玄德以外,他袁公路可為一時之雄。劉玄德稱王,他袁公路不會沒有反應,咱們暫且觀望一陣再說。”
那袁術到底有沒有反應呢?
當然有,而且很大!
消息傳來之後,這幾天袁術數次發怒,府中的器皿大多被他摔個粉碎,任誰相勸也不聽。
“劉玄德一介織席販履之徒,如何敢竊居尊位,真個是不知羞恥!”
袁術憤怒大叫一聲,又覺得不解氣,遂將手中的酒樽狠狠摔在地上。
“主公息怒。”
一旁的許攸和張昭連忙拱手勸道。
但袁術哪能止住胸中怒火,又厲聲道:“想我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某如今才不過大將軍而已。再看他劉玄德,出身卑賤不說,為人更是無恥之尤,有何資格建國稱王?真是氣煞我也!”
有道是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如今的袁術大概就是這個狀態。
張昭拱手道:“主公,他劉玄德再怎麽出身寒微,卻始終是漢室宗親。”
聞言,袁術頓時愣了一愣。
漢室宗親這個四個字一出, 頓時讓袁術沒了脾氣。
以前袁術總是為自己這身袁氏血脈而感到驕傲,可今天他忽然感覺,這身尊貴袁氏血脈,反倒成了自己的桎梏。
至少從法理上來說,他永遠都不會有稱王的資格。
而他口中織席販履的劉備,卻可以光明正大的受封王爵。
袁術沉默良久,卻忽然心中一動,面帶希冀之色的看向了張昭和許攸。
“劉玄德能稱王,某亦能稱王,不知二位以為如何?”
望著滿臉渴望之色的袁術,張昭和許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駭。
主公莫不是被劉玄德稱王之事刺激的瘋了,才會說出這等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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