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縣,城北館驛中。
按理說館驛是客居之所,只是留做暫住之用,並不適合長期居住。
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而蔡邕現如今還沒回到郯縣,學宮祭酒的職位沒有正式授予,所以蔡琰還是一直住在這裡。
不過荀彧深知蔡邕的地位和作用,再加上蔡琰之前的身份敏感,所以也沒有另外安置,只是派工匠將蔡琰居住的館驛又重新裝修了一遍,也算提高了待遇。
妹妹前來探親,蔡琰還是很高興的。
“妹妹,你前來探親也不早派人知會一聲,你看姐姐這,倒也沒提前準備。”
蔡貞姬對蔡琰福了福身,笑道:“姐姐,咱們都是自家人,哪用這麽客套。父親呢,還請姐姐帶我去拜見父親。”
蔡琰雖然稱得上是秀外慧中,但畢竟隻比蔡貞姬大了兩歲,且待字閨中,看上去卻不如妹妹蔡貞姬穩重。
“父親外出,至今未歸。”
說到這裡,蔡琰也歎了口氣。
蔡貞姬詫異道:“父親這麽大年紀了,為何不在家中頤養天年,反而要外出?”
蔡琰見左右無人,房中只有自己姐妹,便微微抱怨道:“還不是那林子初,請父親頻頻外出替他公乾,也不知道體恤長者。”
眼下兵荒馬亂的,外出其實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再加上蔡邕年老,兩個女兒未免有些擔心。
不過聽到是林朝請求蔡邕,蔡貞姬也跟著歎息一聲,卻沒說什麽。
“不知父親外出去了何處公乾?”蔡貞姬又問道。
蔡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見此,蔡貞姬也就不再問,反而詢問起蔡琰這段時間的日常生活。
末了,蔡貞姬還問了一句關於姐姐和劉備婚約一事。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蔡琰的心情卻低落了許多,將原委給妹妹解釋了一遍,聽的蔡貞姬一陣驚詫。
“玄德公乃當今太尉,如何能主動毀約,這豈是君子所為!”
蔡貞姬有些為姐姐鳴不平,但蔡琰卻搖頭一笑,表示毫不在意。
“我與玄德公本就無名無分,更談不上有婚約在身,這一切只是那林子初一廂情願罷了。如今沒了此事,我倒是自由了許多,短時間也不用思慮婚嫁之事。
而且,林子初也答應了我一個條件作為補償。”
“條件?”蔡貞姬不禁好奇道,“是何條件?”
蔡琰笑著將自己即將入學宮當教習的事情說了,聽得蔡貞姬娥眉直皺。
“姐姐,此事父親同意了嗎?”
蔡琰搖頭笑道:“那我可不管,反正他林子初答應過,有事他幫我擋著。”
言外之意,外面的一切阻力,都交給林朝來擺平,當然也包括來自蔡邕的反對。
蔡貞姬苦笑道:“姐姐你這麽做,可不是大家閨秀所為,而且父親怕是會生氣。”
“貞姬,關於惹父親生氣這件事兒,你可沒資格來指責我,當初是誰與那泰山羊氏的少君私奔來著……”
蔡邕身為大儒,一貫行事自然符合倫理與禮儀,之所以發生蔡琰還沒嫁人,蔡貞姬卻率先嫁人的事情,皆因當年羊逾與蔡貞姬是私定終生。
事發之後,蔡邕自然怒不可遏,得虧羊續得知此事後,親自登門定下了這門婚事,才讓蔡邕得以保全顏面。
見姐姐忽然提起自己的黑歷史,蔡貞姬再怎麽端莊也不禁羞紅了臉。
“姐姐何必揭人傷疤,當年妹妹年幼不懂事,這才犯下大錯……”
蔡邕不是反對女兒嫁給羊逾,而是反對兩人這種先上車、候補票的行為。
“行了,此處就咱們姐妹二人,我也就不諱言了。如今見你與羊家主伉儷情深,舉案齊眉,你當初的選擇卻也不是一件錯事。”
說到這裡,蔡琰忽然又想起當初貂蟬姐妹把自己擄到了泰山之事,便開口向妹妹詢問事情始末。
蔡貞姬也一五一十的說了,這些輪到蔡琰皺眉了。
“羊家主雖然有錯,但他林子初如此行事,倒也太下作了些!”
“不怪林長史,只因我家夫君接納了曹孟德派來的使者,才致使此禍,林長史倒是個大度人,並沒有因此而怪罪,只是小懲一番而已。”
哪知蔡琰柳葉眉一挑,冷哼道:“下作就是下作,他林子初有無數方法來勸說羊家主,但卻以人為餌,又何談大度?”
怎麽說呢,其實整個徐州,對林朝絲毫沒有敬畏的人,恐怕也只有蔡琰一人了。
蔡貞姬雖然端莊知性,但畢竟是婦道人家,面對手握大權,隨時能決定她生死的林朝,自然持仰望姿態。
可蔡琰卻極有信心,皆因初次見面時,她曾兩度痛擊林朝!
畢竟,一個人很難對自己的手下敗將有什麽敬畏之心。
蔡貞姬見姐姐控訴林朝的惡行,便急忙開口勸道:“姐姐,小心隔牆有耳,若是讓外人聽見,只怕會引來禍患。”
蔡琰頓時明白過來是自己失言,當即也不再言語。
“罷了,不說此事了。”
蔡琰是不想繼續說了,但不代表別人能這麽簡單放過她。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蔡琰剛想去開門,但門外的人好像已經等不及了,遂直接推門而入。
只見荀采冷著臉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甄薑和王鳶,以及十多名婢女家仆。
今日的荀采,穿著一身大紅色長袍,頭上的髮型也很正式,上面束著五顏六色的發飾,再配上她那獨有的清冷氣質,頓時使人望而生畏。
她本來聽從林朝的話,前來給蔡琰送書。可臨行之前,卻忽然想起林朝跟自己談起蔡琰時那急忙辯解的模樣,心中沒由來的一陣醋意。
在這種醋意的驅使下,荀采鬼使神差的換了一身極為華貴的衣裳,又叫上了王鳶和甄薑同行,擺足了排場,頗有些示威的意思。
可剛走到門口,卻聽到蔡琰再說林朝的壞話,頓時把荀采氣得俏臉煞白。
林朝下作嗎?
荀采捫心自問,自家夫君好像,也許,似乎,真的有那麽點不擇手段。
我這麽認為當然沒問題,但你蔡琰憑什麽敢這麽說!
荀采本就是來示威的,這下更討厭蔡琰了。
只見荀采帶著人緩緩走了過去,見蔡琰仍舊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不禁冷笑道:“蔡昭姬,枉你身為蔡中郎嫡女,卻如此不知禮數!”
言外之意,蔡琰居然沒有主動向自己見禮。
一個人想要找茬,總有千百種方法。
蔡琰並不認識荀采,所以一雙美目中一直帶著濃濃的疑惑。
直到荀采出言責怪之時,蔡琰眼中才閃過一絲怒意。
她看了一眼荀采的髮型,然後緩緩才開口道:“夫人何人,來此尋釁,倒也不怕別人笑話。”
荀采冷哼一聲道:“才名在外的蔡昭姬都如長舌婦一般背後論人長短,我又為何要怕別人笑話?”
別的話蔡琰還能忍,唯獨長舌婦三個字,徹底挑動了蔡琰的神經,使她差點沒繃住。
你故意找茬是吧!
我說他林子初,乾你何事?
“你不請自來,卻來指責我不知禮數,實在是可笑!”
自己剛才的確議論林朝了,這點沒得洗,所以蔡琰索性饒過此事,直接指責荀采方才直接推門而入的行為。
同時也在提醒她,這是我的地盤,你趕緊哪涼快哪呆著去。
見蔡琰想攆人, 荀采哪肯就范,直接反駁道:“此處館驛乃玄德公所建,用以招待徐州貴客。你一個長舌婦都能在此,我為何不能來?”
又聽到長舌婦這三個字,縱然蔡琰再好的修養也忍不住青筋直跳,氣得小臉通紅。
見兩人劍拔弩張,幾乎有要打起來的趨勢,蔡貞姬趕緊過來攔住姐姐,同時對荀采賠笑道:“敢問夫人何人,來此何事?”
其實這句話也有提醒荀采的意思,我們姐妹在背後論人長短,雖然有些失禮,但你管得也太寬了吧。
荀采並沒有因為蔡貞姬柔和的語氣就給面子,而是繼續冷笑道:“我乃林子初之妻,恰逢路過此地,卻聽到有人毀謗我家夫君,如何不能質問一番!”
聞言,蔡家姐妹對視一樣,卻同時沉默了。
她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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