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第二天,一大早林朝便被隔壁狗大戶劉備的嚎叫聲給吵醒了。
那聲音之淒慘,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唔……大清早的,隔壁為何如此喧囂……”
自從入冬後,天氣一直寒冷,近幾日又下起了雪,荀采雖有早起的習慣,但此時也還沒起床,聽到隔壁的慘叫聲,便迷迷糊糊道。
“女荀你說錯了,這聲音何止是喧囂,簡直是慘絕人寰。”
林朝忽然想起了昨日自己在政務堂說的話,當下便笑得很開心。
聞言,女荀忽然清醒了過來,急忙開口道:“子初,咱家隔壁不是太尉府嗎!居然傳出如此聲響,難不成是太尉遇刺……”
“打住,打住,城外就有數萬大軍駐扎,郯縣安全得很!”
見荀采急了,林朝趕忙安慰道:“不過咱們這位劉太尉此時的心情,怕是比遇刺了還要難過。”
荀采:……
冬日裡的大瓜可不多見,尤其是當事人是劉備的情況下,林朝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樂子,當下便草草穿起了衣裳,快步走出家門前去強勢圍觀。
踏著積雪來到太尉府門前時,眼前的場景差點讓林朝驚掉了下巴。
只見三五十個隸屬於戶部的官吏,正在太尉府內外忙碌著。
有的官吏對著府門七進七出,從裡面大把大把的往外搬運財貨,有的官吏則是拿著紙筆在一旁記錄,還有些官吏早已拉著數十輛牛車在外等候……
總之是熱鬧非常,不知道的還以為劉備要搬家呢!
見到這一幕,林朝先是面露驚訝之色,繼而笑得更開心了。
田豐,不愧是你!
我隻說內庫充盈,可以一用,你卻想把劉備的家底給搬空。
有道是賊過如梳,兵過如篦,林子初過處,天高三尺!
可今天田豐的這番舉動,卻是生生拔高了這種行為的上限,連林朝都感歎自愧不如。
見林朝笑嘻嘻的走過來,所有官吏連忙行禮,卻被林朝揮手阻止,示意他該忙忙、該搬搬,不必理會自己。
甚至林朝還很惡趣味的問了一句:“怎麽,玄德公這是準備喬遷新居?”
面對這個問題,一種官吏面面相覷,都不知該如何作答。
此時,府中又發出了一聲慘叫。
這次林朝聽得清楚,分明是劉備的聲音。
於是乎,林長史飛快走入府中,就見到了劉備正拉著田豐的袖子哀求,神情極為委屈,面色如考妣。
林朝這才看到,今日來抄家的可不止田豐一人,荀諶、簡雍、沮授等內府要員全都到齊,甚至荀彧也來了。
好家夥,林朝直呼好家夥!
為了對付劉備,你們可謂是傾巢而出!
“元皓,某府上日常需要用到錢財的地方頗多,不僅老母和親族需要供養,家仆亦是需要發放月錢,還有後宅些許女眷,這些可都要花錢啊!”
劉備死死拉著田豐的袖子不放,滿臉委屈道。
為了能不破財,他連自己母親都抬出來了,企圖用孝道來佔據大義名分。
可田豐哪會吃他這一套,奮力掙脫了劉備的糾纏後,便拱手正色道:“主公有難處,我等臣下如何不知。但主公可知,如今將士們的封賞都已經發不出來了!
有功將士固然可以先不賞,但那些陣亡將士們的撫恤總不能再拖。他們為我主公大業拋頭顱,灑熱血,總不至於讓他們的妻兒老小落得個無米下鍋的下場!”
聞言,劉備頓時沉默了。
他拿出了孝道,田豐便搬出了家國大義。
很顯然,他手中這個帽子沒有田豐的大,扣起來自然也就沒有田豐更加得心應手。
片刻後,劉備才又低聲道:“有功將士自然該獎賞,只是元皓你也不能做得太絕了!某好歹堂堂太尉,更是四州之主,你直接來某府上搬東西,於抄家何異,真個是有辱斯文……”
劉備越說越氣,大有爆發之勢,說到最後的時候,已經緊緊握住了拳頭,滿臉憤慨道:“總之,你不能全部搬走,總得給某留一些供日常用度,不然今日你休想走出此門!”
田豐卻笑道:“主公放心,豐身為人臣,自不會讓主公難做。自今日起,太尉府一應用度,全都由戶部供給,主公若是有用錢的地方,直接下令便是。”
田元皓,你真當某是傻子不成!
劉備真的有些憤怒了,不是因為田豐來抄家,而是因為田豐侮辱了他的智商。
別看你現在說得好聽,等錢真進了戶部府庫,還能拿出來就怪了!
不過田豐油鹽不進,劉備也無奈,隻好把求救的目光放到了簡雍身上。
憲和,咱們可是光著屁股長大的總角之交,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可簡雍好像沒發現劉備的求救信號一樣,而是扭頭望向了田豐。
“今日天色不佳,怕是還會有風雪……”
劉備又看向了荀諶。
荀諶可比簡雍坦蕩多了,直接衝劉備一笑,隨後卻開口道:“憲和所言不錯,昨日某夜觀天象,這場雪怕是要一直下到正月初旬。”
劉備:……
再看沮授,此時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專注模樣,絲毫不為外物所動。
最後還是荀彧見劉備的淒慘模樣有些心軟,當下開口道:“元皓,如今時近年節,便給主公留下三成,以為用度吧。”
“文若,某方才已經說了,太尉府用度由戶部供給,主公手中留錢何用?”
說著,田豐豎起了一根手指道:“不過既然年節將近,便留下一成給主公用度,總不能讓人說某苛待主公。”
一成?
田元皓,你好tm大方啊!
“一成可不行!”
正在此時,林朝的聲音傳了過來。
林朝本是笑著走進來,當他看到劉備臉上的神情時,馬上意識到不對,立刻收斂了笑容。
“子初!”
見林朝肯為自己說話,劉備當即像見到了親人一樣,差點兩眼淚汪汪。
還是子初好啊!
不像這幫逆臣,天天就知道搜刮某手中的錢財。
田豐卻一挑眉,冷笑道:“怎麽,林長史有意見?”
“不敢,畢竟元皓你為陣亡將士身後事考量,某哪敢有什麽意見。”林朝笑道,“不過玄德公即將娶妻,作為一方諸侯,婚禮自然不能太寒磣,怎麽也得給玄德公留下兩成。”
劉備:……
某收回方才的話,林子初與這些狗東西,皆是一丘之貉!
林朝話音剛落,見田豐就想出口反對,便趕緊說道:“元皓你先別急著反駁,且聽某細細道來。以玄德公之年歲,娶妻之事已不能再耽擱,不然元皓你便等著老夫人責罰吧。再者,玄德公若有後,於我徐州自是極為有利,元皓以為如何?”
子嗣之事關乎徐州政局穩固,田豐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當下認真思量了一番林朝的話,最終還是勉強同意了。
“兩成便兩成,可若到時主公大婚用度不夠,戶部也不會再撥款了。諸位以為如何?”
林朝笑道:“這是自然。”
眾人這時也都不裝死了,當即紛紛點頭同意。
劉備:……
你們如此光明正大討論某錢財的去向,這真的好嗎?
而且,你們甚至不肯問一句某的意見。
“怎麽,玄德公以為不妥?”林朝倒是很體貼的問了一句,“朝明白,此事對於玄德公確實有些不盡人意,只是那些陣亡將士的家眷,卻是……”
劉備有氣無力道:“好了,不要再說了,兩成就兩成吧……”
某認栽還不行嘛!
眼看劉備不再掙扎,田豐這才露出了笑容,衝劉備一拱手道:“此事是豐放肆了,還請主公恕罪!不過戶部也不是搶奪主公錢財,而是借用。待到明年賦稅收取之後,便將錢財還於主公。
說起來這還是子初的主意,之前為接濟城內外流民,州府已向城中大商借貸了不少,等還完他們的,自然也少不了主公您的。”
聞言,林朝的笑容當即凝固在了臉上,心中叫苦不迭。
田元皓,你這狗東西想禍水東引是吧!
果然,聽完這句話後,劉備看向林朝的眼神立刻就變了。
罪魁禍首竟在我身邊!
這下輪到田豐笑得開心了,他這番話不僅闡明了自己立場的正義性,而且無限推遲了還劉備錢的日期,更是將仇恨拉到了林朝的身上。
一石三鳥,不可謂不絕!
簡單來說,雖然是以戶部的名義借用,但他田某人壓根沒想過還。
經過這一番鬧騰,劉備的內庫已經被搬得差不多了。
田豐見狀,便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拱手道:“主公,州府還有政務,豐告退!”
其余幾人見狀,也連忙跟著一起告退而去。
一時間,院中就只剩下了劉備和林朝。
劉備望著偌大卻空蕩蕩的庭院,不禁悲從心來,欲哭無淚。
林朝上前安慰道:“玄德公,朝只是讓元皓向城中富商借貸,卻萬沒想到……”
萬沒想到,田豐這狗東西居然會舉一反三,這上哪說理去!
“子初不必再說了……某的心……好痛……”
隨著滿庫的財物被搶走,劉備的心也跟著空落落的無處安放。
此時的劉備,正如昔年得知張純造反的消息一樣,整個人陷入了網抑雲時間,就差林朝給他配個背景音樂了……
天空是蔚藍色,窗外有千紙鶴……
良久,劉備才反應過來,滿臉疑惑道:“內庫之財,某向來對元皓嚴防死守,知道的人也不多,緣何走漏了消息?”
聞言,林朝雖面色如常,心中卻有些慌了。
下一刻,劉備便攥緊了拳頭怒道:“倘若要某知道是誰走漏的風聲,必將此人碎屍萬段!”
林朝頓時感覺背後一涼,遂趕緊說道:“玄德公,以朝之見,必然是府中人走漏消息,畢竟外人並不知道此事。所幸還留了兩成,用作大婚當綽綽有余。”
“不錯,多虧子初方才仗義執言。”劉備面露感激道,“雖然如今囊中羞澀,但某與令妹的婚事,必以諸侯之禮來操辦,便是將剩下兩成盡數花完,也絕不讓令妹受委屈!”
“多謝玄德公,朝在此替舍妹先行謝過了。”
劉備也是心大,一說到貂蟬,方才難過的樣子全然消散,甚至上來就一把拉住了林朝的手笑道:“子初何出此言,你我本就是自家兄弟,今後更是親上加親。將來若有了子嗣,某還要他拜子初為師……”
正當劉備暫時忘記痛苦開始展望未來時,田豐卻突然去而複返。
只見他先對劉備行了一禮,而後卻對林朝笑道:“子初,稍時你也得去政務堂,一同商議封賞有功將士的細枝末節。畢竟昨日你言主公內庫有錢,如今錢財到手,後續之事倒也簡單了。”
田豐說完,又施施然走了出去,留下原地石化的兩人。
田元皓,你這狗東西,某與你勢不兩立!
林朝心中瘋狂呐喊著,他萬沒想到田豐會專門回來一趟,隻為背刺自己。
天下怎會有如此齷齪之人!
田豐你給我等著,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你……
不過林朝很快反應過來,現在倒是顧不上怪罪田豐了,因為劉備正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自己。
……
河內郡治所,懷縣。
曹操在庭院中負手而立,目光呆呆的望著飄然而落的雪花,目光怔怔出神。
“唉……”
良久,曹操才發出一聲長歎,聲音無比落寞,充滿了蕭瑟的意味。
這時,曹昂從房中走了出來。
“父親何事煩憂?”
曹操扭頭, 看了看自己的長子,臉上這才有了少許笑意。
“子脩,去問問你母親,飯做了好沒有。”
要說曹操心中的憂愁,那可太多了,但他不願說與兒子聽。
可曹昂卻目光堅定道:“父親心有憂慮,何不說與兒聽。兒雖見識短薄,但業已成丁,卻想為父親分憂。”
“分憂,如何分?”曹操輕聲道:“子脩,你雖已成年,但還需多加歷練。有些事莫說你無法承擔,便是為父,也無能為力……”
兗州一敗,雖說在陳宮的勸說下曹操終究沒有自殺,但逃到司隸後,曹操望著麾下的殘兵敗將,心中五內俱焚,甚至有些後悔當時沒有拔劍自刎了。
身為大丈夫,如今卻隻得屈身縮首,雖生卻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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