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長垣城的攻打難度,林朝也曾有過預估。
畢竟到了這種時候,曹操也只剩下了固守城池這一條路可選,因而也只能加大力度修繕城牆,同時率領麾下將士跟徐州死磕到底。
只是關羽率軍一連進攻十多日都不見任何成效,最終引得張飛破口大罵,這是林朝所沒有想到的。
曹操的龜殼真就這麽硬?
林朝環顧周圍眾人的臉色,心中頓時有了答案。
“如今我軍還剩多少糧食?”
林朝開口問道。
圍城不是問題,只要這麽圍下去,曹操早晚必敗。唯一的問題,是自己這邊能堅持圍城多久。總不至於像原本歷史上的易京之戰一樣,圍困一年才能拿下曹操吧。
雖然林朝不清楚張燕後續還能提供多少糧草,但要支撐一年的時間,肯定是遠遠不夠的。
“姑父,眼下咱們也只剩了一個半月的糧草。”荀攸站起來答道,“且上一批糧草到時,張燕便有信傳來,如今黑山百姓已然食不果腹,難以為繼。”
自己麾下這數萬大軍所食之糧,皆是從張燕手下黑山地區的百姓手裡征調而來。黃河以北的山谷地區,能種糧食的地方本來就少,百姓的生活更是不富裕,如今更是承擔了這數萬大軍的糧草,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張燕非常努力的結果。
聽荀攸的口氣,如今黑山百姓似乎也快撐不住了。
林朝皺眉道:“也就是說,張燕將軍那邊,後續已經無法提供糧草了?”
“恐怕正是如此。”荀攸答道,“若再強行征調,定會民怨沸騰,從而激起民變。”
“徐州那邊呢,咱們的大本營中還有多余的糧食嗎?”
聞言,荀攸苦笑搖頭道:“五日前,主公曾有鈞命下達,言他們那邊已經引泗水灌昌邑,如不出意外,半月之內必能破城。同時主公要咱們盡快攻克長垣,與他們在定陶城下會師。而且主公在信中明說了,他們那邊也只能剩了不到一個月的糧食……”
林朝揮袖道:“行了,不必再說了。”
如今是個什麽情況,林朝已經差不多明白了。
簡而言之,張燕那邊已經指望不上了。而劉備的意思,大概是等雙方會師圍困定陶時,他們那邊需要的糧草,還得讓林朝想辦法提供。
一想到這裡,林朝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諸位都散了吧,容某好生思索一番,看看有無破城之法。”
聽聞林朝想要一個人靜靜,眾人也都很識趣的起身拱手告辭。
頃刻間,原本人滿為患的大帳就變得空蕩蕩,只有張郃依舊面無表情的站在林朝身後。
人走完了,林朝的心也能完全靜下來,只是苦思了許久,卻依舊找不到能夠破城的方法。
受限於這個時代的生產力,許多自己知道的攻城之法根本沒辦法施展。就算能借用簡單的杠杆原理製造大型攻城器械,時間上也不允許。
而一些常規戰法,諸如夜襲、圍三闕一、挖地道之類的方法,以荀攸的智力不可能想不到,應該是沒有奏效。
那還有什麽辦法能夠攻陷眼前的長垣城?
想到這裡,林朝便又露出一絲苦笑。
總不能自己用手搓出炸彈,然後把城門炸開吧!
黑火藥的成分林朝倒是清楚,只是配比他卻不知道,真想弄出來,也不知要耗費多少時日,並不適用於眼前的場景。
種種辦法都行不通,那便只剩下最後一條路可走。
難不成現在就要動用那枚暗子……
遲疑良久,林朝開口對張郃吩咐道:“俊乂,去將校事府丞龐令明請來,某有要事吩咐。”
“遵命!”
張郃抱拳應道,轉身出了大帳。
……
昌邑。
此時城中無論何處,都已經被水流覆蓋,根本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回想十日之前,泗水通往昌邑的水渠修建至城下時,劉備便派遣林夕帶人掘斷堤壩。
霎時間,流水滾滾而來!
劉備在城下不遠處負手而立,望著泗水不停往城中湧入,嘴角露出了笑容,眼中卻帶著幾分憐憫。
“主公,此計成矣。”荀彧拱手道,“只需靜候半月,等到城中守軍士氣低落,百姓生活無以為繼時,便能一舉破城!”
“文若妙計,破城自然不成問題,只是卻苦了城中百姓。”劉備苦笑搖頭道,“若非不得已,某絕不想用這等手段來奪城!”
聞言,荀彧默然不語。
荀諶卻拱手道:“主公仁德,只是前番沮軍師已然挑明利害,唯有盡快結束這場戰爭,才是對百姓最大的善待。”
“某知,只是心中還是不忍……”
劉備苦笑一聲,卻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轉而開口問道:“濟世府去歲年末編纂的《瘟疫防控法》,二位可有看過?”
聞言,荀彧和荀諶都點了點頭。
去年在雒陽城外經歷了一場大瘟疫後,回來後林朝便成立了濟世府,並且編寫了一套關於瘟疫防控的手段,並傳令濟世府廣而告之,務必使徐州人人都知道裡面的內容,如此便能極大減少感染的概率。
劉備滿臉嚴肅道:“眼下這等情況,若依照《瘟疫防控法》所言,破城後城中必有瘟疫。傳某將令,請仲景先生親率五百名濟世府官吏來此,以防瘟疫滋生。”
“遵命!”
荀氏兄弟拱手應道,對視一眼,卻都發現了彼此眼中的震驚之色。
此等旁枝末節,自己二人都沒顧慮到,一貫不拘小節的主公卻率先想到了。
人通常只會關心自己最在乎的事情,由此可見,主公是真的關心城中百姓的安危。
如此一顆天生的仁心,倒是古今罕有。
後續的事情,跟荀彧預想的差不多。
以這個時代城門與城牆間的精密程度,自然無法阻擋水流的進入,所以隻用了不到半日,大水便沿著溝渠湧入了昌邑城中。
常言道水火無情,對於這股突如其來的洪流,城中無論是守軍還是百姓都頗為驚恐,一度以為末日降臨。
就連張邈和袁遺心中也異常驚慌。
可緊接著城中眾人便發現,這股水流雖然大,卻不足以淹沒城池。即便是後續依舊有泗水不停地流淌而來,也僅能過膝而已。
沒有預料之中的滅頂之災,城中眾人都松了口氣。
可過了半日之後,新的麻煩便接連而至。
整個城池都泡在水中,該如何生火做飯?
堆積的薪柴都被水淹沒,如何能點得著?
流水湧入井中,與地下水融為一體,便汙了水源,百姓如何取水解渴?
無論是地窖中的糧食,還是藏在家中的糧食,被泡久了就會發霉,甚至會被水衝散,甚至府庫中軍隊專用的糧食也未能幸免於難。
而最關鍵的是,面對著過膝的水流,無論是守軍還是百姓的出行,都收到了嚴重的阻礙,說是寸步難行也不為過。
種種不利的條件加持下,在流水湧入城中的兩三日之後,整個昌邑的民生體系便受到了嚴重的破壞。
水淹的第二日,便有饑渴難耐的士卒和百姓開始飲用地上流淌著的泗水,最終無一例外全部鬧了肚子。
水淹的第四日,經水泡過的糧食雖然部分被搶救出來,轉移到了地勢高的地方,但已經開始生芽發霉。吃了這些糧食的士兵,難免有些人中毒發病。
水淹的第七日,長期生活在水中的弊端開始出現,士卒皆被泡得手腳發脹,紛紛開始往城樓上轉移。哪怕張邈和袁遺嚴令禁止,也無濟於事。
水淹的第十日,士卒的盔甲、武器甚至是衣物長期處於半乾半濕的狀態下,便開始腐爛發霉,繼而變得一觸即碎。
水淹的第十三日,昌邑城中已經亂象盡顯,甚至出現軍令不達的局面。士卒和百姓皆心無戰意,隻盼著徐州盡快來攻。
甚至有部分士卒準備出城投降,卻因謀事不密被袁遺發現,將這些準備出城投降的士卒盡數斬殺。
水淹的第十四日,劉備見時機已到,便準備親自指揮大軍攻城。不過在發動攻城戰之前,劉備先派出了荀諶到城下勸降。
荀諶的口才自然不用多言,一通恩威並施後,成功勾起城上士卒大部分人的投降欲望,就算是張邈也一度有些心動。
如今昌邑城應該是守不住了,而徐州素來有善待俘虜的美名,如今趁勢而降,仍不失榮華富貴。倘若負隅頑抗,說不準便會身首異處,又何苦來哉!
城下荀諶望見城樓上的情況,便立刻加大力度,想兵不血刃拿下昌邑。
只可惜話剛說到一半,城上袁遺見勢不妙,突然下令放箭。雖然沒射到荀諶,卻使得這場勸降無疾而終。
劉備為之扼腕歎息,心中對袁遺也大為惱火。
水淹的第十五日,劉備以林夕為先鋒,趙雲而主將,正式下令攻城。
整場戰役的經過倒是極為簡單,有了前面十五日在水中生活的經歷,守城士卒皆毫無戰意。
而趙雲也沒用采用常規猛攻城門,用雲梯爬上城樓的打法,而是接受了沮授的建議,自己率大軍掩護,命先鋒林夕帶人揮舞著鋤頭,開始猛挖昌邑城牆最薄弱的地方。
這個時代的城牆多是由夯土築成,雖然緊實,但也經不住泡在水中半個多月,此時便給了林夕可乘之機。
日出到日落,日落又到日出。
為了不給城中守軍修補城牆的機會,這場攻城戰足足持續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黎明時分,隨著一陣不大的聲響,昌邑城牆終於被林夕挖開了一個能容納一人通過的洞口。
見此,林夕滿是塵土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下一刻便扔掉手中鋤頭,拔出腰間佩劍大喝道:“兄弟們,隨某衝進去,若能破城,咱們便是首功!”
言罷,林夕便一馬當先,衝了進去。
盡管城裡滿是戒備森嚴的敵軍,卻絲毫影響不了林夕臉上的戰意。
眼下只要自己能率領先鋒部隊衝入城中站穩腳跟,後續趙雲的援軍便會源源不斷跟上來。敵軍沒了城牆優勢,便只能跟自己打一場巷戰。
勝負,將不言而喻!
林夕冒著箭雨帶人殺入昌邑城中,奮戰半個時辰後,後續趙雲的大軍便趕了上來,兩軍開始在城中短兵相接。
一面是養精蓄銳半個月多的徐州軍,一面是在水中艱難存活了半個月的敵軍,彼此的士氣、戰力都不在一個層次上。
一經交手,昌邑城中的守軍便止不住的潰敗,猶如城外奔湧不止的泗水一般,大有一瀉千裡之勢。
時近日中時,劉備麾下兩萬大軍盡數湧入城中,戰爭進入了高潮階段。
而城中守軍後方,張邈和袁遺二人望著不斷潰敗的己方士卒,早已面如死灰。
“伯業,咱們……敗了。”
張邈長歎一聲,口中沮喪道,聲音甚至帶有一絲埋怨。
昨日劉備使人勸降,你卻不依,如今連累某與你一同落得此等下場,你便開心了?
再看袁遺,眼中的黯然之色卻不比張邈少上半分。
他又何嘗不知此戰已成敗局,只是他身為汝南袁氏子孫,又是袁紹的堂兄,豈有投降劉備的道理?
即便戰敗身死,縱然心有不甘,他也不能在城前倒戈。
見袁遺不回應自己,張邈又開口道:“伯業,為今之計,還是降了吧!劉玄德素有仁義之名,想來也必然會善待你我。”
“不,某決不投降!”
袁遺毫不猶豫的拒絕道。
若真想投降,昨日荀諶城下勸降時,他就能借坡下驢,同時還能保留幾分體面。
聞言,張邈看了一眼前方正潰敗不止的將士,眼中忽然露出一絲決然之色。
“真不投降?”
“某寧死不降!”
袁遺梗著脖子道,目光中雖有一絲微不可查的惶恐,聲音卻異常堅決。
真到事不可為時,自己與張邈率軍突圍就是。
鏗!
忽然間,張邈手中寶劍出鞘,下一刻便架在了袁遺的脖子上。
“孟卓,你意欲何為?”
袁遺望著張邈,眼中滿是震驚和不解。
“某欲何為?自然是勸伯業兄與某一同歸降劉太尉!”張邈眼中露出一絲不忍之色,開口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如今袁本初敗局已定,伯業兄又何必冥頑不靈!”
見張邈欲陣前倒戈,哪怕利刃就架在脖子上,袁遺也忍不住破口大罵道:“說得好聽,你張孟卓不過是拿某當晉身之資!如此狼心狗肺,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本來劫持願意投降,張邈還是有些於心不忍的,但袁遺這一句,反而把張邈罵醒了。
他眼中最後一絲愧疚也消失不見,反而冷笑不止。
“你袁伯業若肯投降,某又何必行此等手段?”張邈冷笑質問道,“再者,我張孟卓始終是大漢之臣, 而非你袁氏家奴!”
你袁遺寧死不降,是因為你乃袁本初從兄,是汝南袁氏之人,我張邈又不是!
袁本初勢大時,我當然可以是袁氏故吏。
而今窮途末路,我難道也要為你袁氏陪葬?
真是可笑!
某不拿你的首級前去請功,已經算是仁慈了,至於他劉玄德會如何處置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無論袁遺如何憤怒,總歸還是被張邈控制住了。
當下,張邈便下令士卒放棄抵抗,就地投降。
題外話
忽然得了個熱感冒,腦子昏昏沉沉的,今天就這一大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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