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可能不知道,隻用兩三千殘兵和近萬名百姓擋住袁紹十七萬大軍,是個什麽概念。
我們一般只會用兩個字來形容這種人:戰神!
劉備是戰神嗎?
當然不是。
至於麾下的張繡、徐晃、黃忠等將是戰神嗎?
也談不上。
但事實上,卻有那麽一群戰神,他們雖不善殺伐爭鬥之道,手中兵器甚至算不上鋒利,身上也無盔甲,卻憑著自己的血肉之軀,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
在流血死亡面前,他們自然也會驚慌失措,但心中的信念卻讓他們在極度驚恐中,仍未後退哪怕一步!
他們的名字叫:百姓!
劉備不棄百姓,百姓亦不負劉備!
當然,這些被臨時募集而來的百姓並沒有多高的覺悟,劉備胸中那股匡扶漢室的偉大理想,也絕不能感動這群目不識丁的底層人民。
但百姓再愚鈍,也有著屬於自己的樸素道德價值觀。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便是百姓心中的道理。
這道理,比天大,比海深!
劉使君不願棄我等而去,我等自然願意舍命守護使君!
除卻這些令人感動的戲碼之外,百姓之所以願為劉備效死的根本原因,落點還是林朝在徐州施行屯田新政,以及……賈詡功勞。
作為徐州初代目摸魚宗師,賈詡看似每天喝茶吃肉啥也不乾,但暗中嘛……其實也真沒乾過什麽事。
不過他手下順天府在引導民心方面,卻在賈詡的指導下起到了極大的統戰效果。
這世間之事就怕對比,當順天府將別的諸侯治下百姓的生活水平展示在徐州百姓面前時,徐州百姓難免身軀一陣,菊花一緊,為自己當下得來不易的生活現狀而感到慶幸。
如今袁紹率大軍而來攻城,劉備固然是首當其衝,徐州百姓卻也萬萬不想回到之前那種盜匪橫行,朝不保夕的痛苦日子。
百姓知道,劉使君在,他們向往的美好生活就在。
所以這些舍命守城的百姓,是為自己的未來而全力拚殺,是為一家老小今後的生計而奮力向前!
那些虛無縹緲的盛世光景,百姓從來不敢奢求。
但自己腳下這僅存的一方樂土,卻也容不得別人踐踏!
想從百姓手中奪走這片期許,那就得從百姓的屍體上踏過去!
抱著必死之心而以拙劣身法拚殺的百姓,便是稱一聲戰神,又有何妨?
當初林朝說過,若徐州以這種姿態發展下去,只要劉備登高一呼,頃刻間便能拉起一支數萬人的隊伍。
如今,這句在別人看來幾乎沒有可能實現的景願,卻成了鐵一般的事實。
可就算如此,但戰爭的客觀勝負,卻不以人的主觀意識為轉移。盡管臨沂是堅城,盡管百姓都願為劉備效死,可袁紹手上的大軍,實在是太多了。
僅開戰一日,城上百姓便死傷慘重,折損兩千人有余。
就這,還只是袁紹的試探性進攻而已。
到了第二日,摸清了城中動向的袁紹,悍然換上了自己的嫡系部隊,對臨沂發起了一場大規模的進攻。
這場自日出開始的攻城戰,一直延續到日落才真正宣告結束。
終於結束了這極為難熬的一天后,劉備望見敵軍鳴金後,便猶如被抽乾渾身力氣一般,一屁股靠著城牆癱坐下來。
旁邊張繡見狀,趕忙彎腰扶住劉備,滿臉關切道:“主公,您無恙否!”
自典韋斷後重傷後,張繡便順理成章的接過了典韋的職責,每逢戰事便拱衛在劉備身邊。
“無事,某只是有些疲憊……”
劉備揮了揮手,用嘶啞的嗓音低聲道。
說來可笑,自中山起兵至今,這場臨沂之戰居然是劉備親自指揮的第一場大規模戰役。之前就算林朝、關羽等人不在身邊,好歹還有林夕、徐晃居中調度。
這一日攻伐下來,精神與肉體上的雙重衝擊,致使劉備疲憊到了極點。
聞言,張繡又快速用目光將劉備檢查一番,發現並無什麽傷口後,這才松了口氣。
只是還沒等劉備緩口氣,遠處沮授就帶著徐晃等人走了過來。
“伯淵,快扶某起來!”
劉備趕緊開口道。
作為主公,劉備明白此刻自己就是全軍的主心骨,是滿城百姓心中萬萬不能垮掉的精神勁頭。
盡管自己真的很累,卻不能露出一絲疲態。
“唯!”
張繡應了一聲,趕緊將劉備扶了起來。
而等到劉備起身之後,卻拒絕了張繡的繼續攙扶,一擺手示意張繡退後一步,然後趕緊收拾臉色。等到沮授等人走進行禮時,劉備儼然一副負手而立,面帶微笑的精神模樣。
“諸位免禮!”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劉備暗自一咬牙,體內不知從何處湧出一股勁力,揮手笑道。
“公與,此戰我軍傷亡如何?”
聞言,沮授面色一陣暗然,再度拱手道:“主公,今日一戰,百姓傷亡近六千人,士卒傷亡過千,就連最精銳的陷陣將士,也傷亡過百。”
“唉……”
聽完沮授的匯報,聞者無不歎息。
倒是劉備,面色依舊如常,開口道:“如今城中還有多少可用之兵?”
百姓傷亡慘重,就連自己麾下王牌陷陣營也已經不剩幾人,劉備其實比任何人都心痛。但已經作出了固守待援的決定,也就沒有了反悔的余地。
尤其是在眾將都垂頭喪氣之時,劉備就越得表現的鎮定自若,以安定人心。
沮授苦笑一聲,開口道:“就算加上百姓,城中如今只剩了不到四千人而已。依照如今敵軍的攻勢,怕是明日便要……恕在下鬥膽,再次請主公先行撤離!”
劉備斷然拒絕道:“不,某既已決定固守待援,又如何能朝令夕改!兩日,只需再堅守兩日,文若必能率軍來援!”
聞言,沮授等人面露苦澀。
兩日時間,荀或的確能趕到臨沂,可城中的兵馬數量,怕是已經不足以堅持兩日。
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可就真成了必死之局。
兩天時間,這個在平時決策時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時間,現在卻讓眾人感覺無比漫長。
“諸位不必沮喪,如此強度的進攻,袁紹老賊也未必能曠日持久,而我等也未必不能再堅守兩日。”劉備笑著寬慰眾人道,“大戰剛過,諸位也都該累了,隻留一千人在城頭探查敵軍動向即可,諸位且都去歇息吧。”
局面崩壞至此,劉備除了寬慰之外,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當務之急是讓士卒恢復體力,迎接明日的一場惡戰。
“遵命!”
沮授倒是沒有再勸,而是拱手領命,隨即便率眾將轉身離去。
下了城樓後,沮授卻將徐晃留了下來。
“軍師,何事?”
老實人徐晃其實並不傻,並且一眼就看出了沮授有心事,便開口問道。
沮授笑了,心中暗歎徐公明果然有將才。
“公明將軍,不知你可曾聽過一句話。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軍師此言何意?”
對於這個出自《孫子兵法》的名言金句,徐晃當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知沮授此時說這話的用意何在。
但見沮授面色幽幽道:“長史曾有令,事不可為時,以保全主公安危為先。所以,某要你明日大戰起時,護送主公撤離此城。”
“遵命!”
徐晃下意識一抱拳應道,隨後便品出了沮授話中不對勁的地方,皺眉道:“軍師,若主公不願撤退,末將又該如何行事?”
沮授看著徐晃,眼中滿是堅決之色:“那就將主公打暈,抬著撤離此城。”
這句話頓時把徐晃嚇得渾身一顫,連連擺手道:“軍師,末將萬萬不敢行此事,若是主公醒來後怪罪,末將……”
“徐公明!”
見徐晃不斷推諉,一臉的惶恐,沮授當即一瞪眼,加大了聲音喝道。
聞聽這聲巨喝,徐晃終於冷靜了下來,最終滿臉歉意道:“軍師,末將……”
“公明將軍,主公乃百代未見之明主,胸中裝著天下蒼生,自是不願意舍百姓而去。”沮授滿臉認真道,“但我等身為臣下,卻不需要爲這些操心。如今我等所慮者,自然以主公安危爲先,公明將軍以為如何?
若是事後主公怪罪問責,自有長史與某替你擔著。”
沮授明白以自己的威望,尚不足以使徐晃信服,便拉上了林朝一起背鍋。
聞言,徐晃面色一陣掙扎,思慮良久後,最終才下定決心。
“也罷!軍師所言,正是為臣之道,末將豈有不從之理。若事後主公怪罪,末將聽憑處置便是,也算求個無愧於心。”
徐晃不是文臣,職責除了領兵打仗之外,便是聽命行事。關於思考大局和勸諫這種事,不該也不能由他來做。
事後劉備很可能不會怪罪沮授,但對於不尊軍令的徐晃,懲罰和冷落應該是免不了的。
不能如臂指使的兵刃,任誰也不會喜歡。
所以沮授完全能理解徐晃之前的猶豫和掙扎,也明白徐晃是抱著怎麽樣的心態才答應的自己。
“將軍高義,請受某一拜!”
沮授正了正衣冠,極為鄭重地衝徐晃一禮到底。
……
夜幕很快降臨。
曹袁聯軍營盤內一片燈火通明,今日雖然沒能拿下臨沂,但戰果也是顯著的。
袁紹下令大宴全軍,借此激勵士氣,明日便一鼓作氣,拿下臨沂!
可在營盤十裡之外,一支萬人的兵馬正舉著火把趁夜行軍。
而這支兵馬的最前方,一位青年將領身著銀袍銀甲,胯下一匹白馬,正是從渤海郡回援的趙雲!
正當趙雲率軍行進間,忽然有一名探騎來報。
“將軍,前方十裡有一處巨大的營盤,看上去應該是敵軍之所在!”
聞言,趙雲略顯疲憊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好,緊趕慢趕,終於還是趕上了,幸得臨沂未被攻破,不然某何顏面對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