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問是不可能出去審問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審問的。
見識到王昶那堪稱慘烈的下場後,眾人都明白了林朝的用意,哪還有人敢去送死。
這是清查審問嗎?
這分明是你林子初借百姓之手致我們於死地!
林朝目光在一眾世家身上掃了一圈後,卻始終不見有人挺身而出,不禁有些失望。
“平日裡諸位都是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如今外面就站滿了諸位最在乎的百姓,卻為何連徹查原委都不肯?”
林朝搖頭歎息道,隨後便抬手隨便一指,正好指中了一名河東柳氏的官員。
此人見狀,當即面色大變,張口叫道:“長史,下官才疏學淺,難擔此大任,望長史另請高明!”
說著,此人還把目光放到了王允身上,眼神中帶有一絲乞求之色。
王公救我,我還不想死!
但眾目睽睽之下,王允依舊不發一言。
如今林朝師出有名,又強行動用了手中的權力,太史慈率領的護衛就在門外,縱然是王允也無計可施。
林朝見王允無動於衷,便笑著揮了揮手,太史慈隨即上前將這名河東柳氏的官員拽了出去。
不出意外,片刻外面再度傳來一聲慘叫。
俄而,太史慈回來複命道:“監軍,柳侍郎因過於激動而口齒不清,沒說兩句話,也被憤怒的百姓們撕成了碎片。”
聞言林朝大怒道:“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當著某的面,這些百姓居然敢連殺內府兩名要員,難道想造反不成!速速再派人去審問。”
眾人:……
林子初,你做個人吧!
眼看林朝又抬起了手指,被他用手掃過的官員頓時汗濕脊背,宛若遭遇死神降臨一般。
可林朝的手總不會一直抬著,最終還是放到了一位世家官員身上。
噗通!
此人當即汗如雨下,跪地求饒道:“長史饒命,饒命啊!”
一想到前兩位那死無全屍的下場,這名官員雖然心中恨極了林朝,卻不得不選擇屈服。
“不過是出去審問百姓,又不是前去送死,何必搞得如此悲傷。”林朝揮袖笑道,“子義,送他出去。”
“遵命!”
太史慈抱拳應了一聲,隨即便將這名世家官員揪了出去。
“長史饒命,饒命啊……”
任此人如何求饒,卻終究抵不過太史慈的力氣,還是被拖了出去。
他的下場,已經不言自明。
至於死因嘛,片刻後回來複命的太史慈也實在編不出理由了,索性也不解釋,隻說此人被百姓所殺。
一連死了三人,此刻堂中眾人早已嚇得面如土色,渾身戰栗。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世間歷來少有人能堪破。
就算這群世家中有那麽幾個不怕死的人,也不願以這種方式送命。
但這場噩夢還遠遠沒有結束,比起屠刀一揮,人頭落地的場景,林長史似乎更熱衷於這種折磨人心的方式,一連又點了好幾個人出去送死。
每死一人,林長史都是一番震怒,激動的責罵百姓犯上作亂,但隨即便再派一人前去送死。
殺到最後的時候,政務堂中的世家官員已經少了三分之一有余。
畢竟能有資格踏入堂中的本就不多,昨夜那場動亂中就死了十幾人,此番又被林朝揪出去送死了七八人。
一時間,原本擁擠無比的政務堂,竟顯得有些寬松。
這群世家已經嚇破了膽,但林朝似乎還是不滿意,遂又一指道:“陸侍郎,前面這些官員終究不能勝任此事,還要勞煩你去審問外面這些亂民。以陸侍郎之才能,必能查清昨夜之事。”
林朝的聲音,猶如索命幽魂一般,嚇得陸駿當即汗如雨下,渾身戰栗。
眼看太史慈已經向自己走來,陸駿更慌了。有心想求饒,但前面幾人的下場已經讓他們明白,求饒毫無用處。
怎麽辦?
難道合該某今日命喪於此!
危急時刻,陸駿腦中閃過一絲明悟,忽然衝林朝躬身行禮道:“啟稟長史,下官以為如今門外百姓之事,倒是不必審問便可弄清緣由。”
聞言,林朝眉頭一挑,頓時來了興致,遂揮手阻止了太史慈的行動。
果然,世家裡面還是有聰明人的。
“陸侍郎有話不妨直說。”
陸駿趕緊開口道:“據下官所知,百姓們之所以鬧事,皆因昨日崔禦史提出的四策未被采納。所以下官以為,內府當立即推行崔禦史之四策,如此可平民憤,百姓自然散去。”
此言一出,一種世家官員當即對陸駿怒目而視。
這個叛徒,居然要向林子初屈服!
“推行四策麽……”
林朝仔細想了想,最終卻搖了搖頭道:“可百姓昨夜殺了數十位官員,方才又殺了七八人,某若不予追究,州府威嚴何在。陸侍郎還是前去審問一番,至於四策之事,等百姓之事審查清楚再議不遲。”
聞言,陸駿差點沒被嚇死。
林子初還是想讓某去送死啊!
陸駿趕忙大叫道:“不,長史容稟,下官以為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百姓群情激奮,皆因有人阻撓四策之推行。那些阻撓之人不顧百姓之生計,縱然不死也是禍害蒼生之賊!
昨夜百姓自發除賊,實乃可喜可賀,長史又何必非要定罪?下官以為,正好趁此時推行四策,如此可平息百姓之怒。”
聽完陸駿這番慷慨陳詞後,林朝笑了,笑得很開心。
剛才這番話,等於給昨夜的事件定了性。
不僅百姓無罪,那些昨夜以及方才被殺的官員,更是被打成了賊臣。
既然百姓無罪,那也就不需要審問了。
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從這一切起,陸駿便徹底站在了世家的對立面。
“陸侍郎以為,那些被百姓所殺的官員,卻是禍害蒼生的賊子?”
既然站在了世家的對立面,就得死死抱緊林朝的大腿,所以面對林朝遞話,陸駿連連點頭道:“不錯,下官正是此意,長史慧眼如炬,必然早已洞察此事。那些亂臣賊子敢魚肉百姓,死有余辜!
百姓無罪,又何必審問。若長史執意要定百姓之罪,便請先將下官定罪!
此外,下官還要請長史下令推行崔禦史之四策,合眾安民!”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
眼看陸駿用盡全力背刺世家,林朝挑眉微笑道:“陸侍郎,如此是不是太勉強了,某看你似乎有些言不由衷。”
陸駿趕緊正色道:“不勉強,一點都不勉強,此乃仗義執言,還請長史勿疑!”
“好,陸侍郎果然是我徐州的忠直之臣!”
林朝給陸駿點了一個大大的讚,同時站了起來,對眾人笑道:“但不知陸侍郎之言,諸位以為如何?”
是生是死,大家自己選吧!
聞言,剛剛還在心中咒罵陸駿的世家官員,此刻面臨生死抉擇時,卻都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和陸駿一樣的選擇,就連王允和司馬防這兩個始作俑者也沒例外。
“我等附議!”
“政務堂議事,向來是各抒己見,大家可不要勉強。”
眾人連忙拱手道:“不勉強,一點都不勉強。”
當然,也有那麽一兩個鐵頭娃,不過下一刻就被太史慈揪出去負責審問百姓去了。
等這一兩個人的慘叫聲傳來之後,林朝便對眾人笑道:“諸位,可願隨某一同出去安撫百姓?”
這一刻,林朝變換了用詞,把審問二字變成了安撫。
“遵命!”
眾人哪敢有二話,當即連忙拱手應道。
當下,林朝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了州府外的大街上。
首先映入眼簾的並非百姓,而是地上那一灘灘分不出形狀的碎肉。
但林朝的神色,卻一如既往的風輕雲淡,甚至直接走了上去,腳踩在碎肉之上依舊泰然自若。
這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世家,眼中可從沒有過卑微到塵土中的百姓。
如今卻被百姓群起而攻之,落得個屍骨無存……
這一刻,林朝忽然想起了一句話。
種其因者,必食其果!
“諸位!”
林朝望著大街上的百姓,大聲開口道:“昨夜之事,乃事出有因,本府思慮再三,決定寬恕爾等之罪。只是今後不可再犯,不然定不輕饒!”
事實上,剛才動手殺人的,正是張郃安插在百姓中的士卒。
普通百姓在大軍環伺之下,早已慌了心神,哪還有膽量殺人。
所以林朝此言一出,台下的百姓眼中頓時充滿了喜色,繼而議論紛紛。
不用擔殺官之罪,自然值得欣喜。
片刻後,林朝見人群安靜了下來,便又開口笑道:“至於昨日所議給爾等分發田地之事,諸位也莫要著急,某已將此事上報玄德公。以玄德公之仁,必然不會叫爾等失望。待明年春耕之前,田地必然會發到爾等手中。稍時,爾等便散了吧。”
林朝話音落下,人群立即炸開了鍋,百姓們的興奮溢於言表,紛紛稱讚劉備仁德。
但在這普天同慶之時,人群中依舊有幾個不和諧的聲音。
只見一個壯年男子站了出來,衝林朝抱拳道:“長史,草民聽聞昨日有些內府官員不願分發土地予我等,這些人用心險惡,草民懇請長史嚴查!”
此言一出,王允和司馬防當即變了臉色。
如果是一個普通百姓,又怎敢在此時提出這等無禮的要求,這分明是林子初安插的人手,而且百姓也不可能清楚知道林朝的身份官職。
眼看大局已定,林子初連裝都不想裝了嗎!
正在二人驚疑不定時,林朝卻笑著點了點頭:“好,某必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多謝長史明察!”
此人抱拳行禮後,便轉身離去。
百姓們得了林朝的承諾,也陸陸續續在大軍的引導下離開。
等人散得差不多的時候,林朝也率眾人轉身回了政務堂。
可還沒等眾人坐定,林朝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文若,昨日反對季珪師兄這四策的,都是哪些人?”
聞言,王允和司馬防心中頓時咯噔一下,口中愈發苦澀。
林子初果然要趕盡殺絕!
下一刻,荀彧便報出了這些人的名字。
聽完之後,林朝望著一眾面如土色的世家官員,緩緩笑道:“昨夜之動亂,皆因爾等而起,某若不懲處一番,難堵百姓悠悠之口。不過諸位也不用擔心,我徐州向來不以言獲罪,皆因此事鬧出的動靜太大,某不得不稍加懲處。
聽令,將昨日反對四策之人,盡數剝去官袍,帶上枷鎖,判罰全家成丁徙邊三載,明日起行!”
聞言,一眾世家官員頓時長長松了口氣。
徙邊就徙邊吧,只要能保住命就行。
但王允和司馬防對視一眼,卻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絕望。
輸了,這下徹底輸了,再無翻身的余地……
嚴格來說,徙邊三載並不算多重的懲罰,只是去遍地當三年的兵而已。但對於熱衷權力的人來說,卻與死刑無疑。
三年之後,徐州政局會變成什麽樣誰不知道。
如今林朝苦心布置的削弱天下世家的計劃已成,今後再也不可能對這群人妥協了。
他們的政治生命,在林朝這句輕飄飄的話出口之時,便已經宣告完結。
太史慈與張郃得令之後,當即率領門外的護衛衝了進來,控制住一眾世家官員後,便立即將其押往刑獄,等待明日徙邊。
王允深深望了林朝一眼,直到最後也沒有選擇反抗,而是默默帶上了枷鎖被押走。
等這些人全部離開後,整個政務堂中竟顯得有些冷清。剩下的內府官員,卻全都眉眼帶笑。
沒了這些害群之馬,昔日內府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此時田豐卻皺著眉頭走了上來,滿臉疑惑道:“子初,就這麽放過他們了?”
在田豐看來,這些人的罪行哪怕殺頭都嫌輕,如今卻被判罰徙邊三載,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了。
林朝笑著反問道:“怎麽,元皓想將他們滅門夷族?”
田豐:……
林子初,你這狗東西能不能好好說話!
荀諶開口道:“這些人為禍數月之久,判罰徙邊三載著實有些輕了些。”
“目的達成即可,殺人非某所願。”林朝感歎道,“一旦舉起屠刀,就得斬草除根。某師從康成公,又受玄德公仁義教誨,心懷善念, 自然不願見此等慘狀……”
林朝的話還沒說完,一眾人當即翻起了白眼,滿臉的嫌棄之色,同時與他拉開了距離。
林子初,你是什麽人大家難道不清楚,裝什麽白蓮花,惡心!
眼看裝不下去了,林朝便隻得將真實的打算告訴眾人:“這些人肯定是要死的,只是不能髒了咱們的手。再者,禍不及妻兒,他們家中的那些老幼婦孺,便留他們一命吧。”
眾人這才冷笑點頭。
果然,這才是你林子初一貫的行事作風。
題外話
老於這邊又有疫情了,唉,啥也不說了,排隊做核算吧……
病毒這玩意,簡直比老於身上的脂肪還頑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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