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成關外,袁術大營中。
收到董卓殞命的消息後,袁術便叫來了孫堅、馬騰等人一同升帳議事。
帳中,袁術面色凝重地望著眾人,開口道:“諸位,為今之計,當如何行事?”
董卓怎麽就死了呢!
初聞時,袁術心中有些震驚,又有幾分欣喜與安慰。畢竟叔父袁隗待他視如己出,如今大仇得報,袁術自然高興。
但更多的,還是不甘與遺憾!
董卓當然要死,但不是這麽個死法啊。
在骷髏王袁公路的計劃裡,應當是自己率數十萬大軍殺入雒陽,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面,眾目睽睽之下,揮手怒斥董賊罪行,最後親手砍下董卓的頭顱。
上為國家誅除逆賊,下為他袁氏滿門報仇!
如此,才符合袁術對此次討董結局的期待。
憑借此番潑天之功,自己便能入主朝堂,掌控天下,成就大事!
可如今……董卓居然死在了兩個婦人手上,真是……
袁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反正是跟他預期的結果有很大出入。
不過還好,董賊雖然不是自己親手斬殺,但也不是關東聯軍中任何一路諸侯所殺,自己盟主的位置依舊穩如泰山。
孫堅性格直爽,聽袁術開口發問,頓時一抱拳道:“盟主,眼下劉徐州已抵達雒陽,咱們也不能落後。為今之計,當立即發兵攻城,拿下廣成關,進抵雒陽,不然遲則生變。”
雖然劉備與袁術是盟友,而且兩方勢力近來相處的也頗為融洽。但隨著董卓的死,形勢瞬息萬變,可不能把一切都寄托在劉備的人品上。
再者,就算劉備沒有別的心思,自己這邊身為盟軍之首,也要盡快趕到雒陽,怎麽也不能落於人後。
袁術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點了點頭道:“文台所言,甚合吾意。只是眼前的廣成關,卻不是這麽容易攻破的。守將呂奉先乃是董賊假子,驍勇善戰,麾下近兩萬並州軍也都是精銳之士。”
聞言,就算剛猛如孫堅,也是一陣沉默。
兩軍在廣成關外對峙有一段時間了,若是能早早破關而入,也不用等到現在了。
見孫堅沉默,袁術又把目光望向了馬騰。馬騰也是苦笑一聲,微微搖了搖頭。
馬騰麾下皆是隨他從涼州而來的精銳,且大多是騎兵。若是呂布肯出城野戰,無論哪種打法,他都不懼。
只是這攻城戰嘛……還真是無處施為。
見自己麾下兩位重將都無計可施,袁術不由得眉頭緊鎖,神情有些不悅。
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其他諸侯破關入雒,自己卻無計可施?
不,絕不!
我袁公路身為諸侯盟主,又身肩興盛袁氏之使命,豈能落後於人!
想著,袁術站了起來,沉聲道:“眾將聽令!”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急忙站了起來,作低頭拱手姿態,等待著袁術的命令。
“傳令,搬出軍中酒肉,今晚令將士們飽餐一頓,明早大舉攻城!”袁術雙目中滿是堅定的神色,“明日一戰,爾等皆要身先士卒,舍生忘死,務必給某將眼前的廣成關給破了!敢有畏戰後退者,定斬不饒!
傳令全軍將士,殺賊軍一人者,賞千錢!殺賊軍將領者,賞錢百萬!第一個登上城樓者,某必上奏天子,賞千金,封亭侯!”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袁術這一通封官許願,的確激起了眾將的情緒,紛紛面色漲紅,抱拳應命。
尤其是馬騰,在聽到能封侯後,頓時眼睛都紅了!
他現在只是一個偏將軍而已,做夢都想弄一個爵位,來提高自己的身份。
“謹遵將軍鈞命!”
眾將抱拳齊聲道。
但是,在眾將的答應聲中,卻有一個不怎麽和諧的聲音傳了出來。
“那個……伯父,小侄有話說……”
袁術一看,原來是孫策站在人群中,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
見自己兒子又要搞什麽么蛾子,孫堅就想開口訓斥,不過袁術卻一揮手,笑道:“伯符有何良言,盡可說來。”
說來也奇怪,孫策是孫堅的長子,袁術卻很是喜愛,甚至有意收為義子,只是眼下戰事當前,袁術還沒來得及提出來而已。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孫策拱手道:“伯父,策以為眼下無需大舉攻城。”
反對袁術的決定是需要勇氣的,恰好孫策最不缺的就是勇氣,是以他的聲音很響亮,且目光中並無半分閃躲。
可惜結局並不美好,因為下一刻他頭上就挨了一巴掌。
孫堅給了自己兒子一個腦瓜崩,然後呵斥道:“你這豎子懂什麽,豈敢在此大放厥詞,還不速速退下!”
“伯符少年意氣,正該如此,文台不必如此苛責。”袁術笑著開口勸道,“那伯符以為,當如何行事?”
孫策揉了揉被父親敲得有些痛的腦袋,然後才抱拳道:“伯父,策以為,以眼下的形勢,只需派出使者,足以令關內的呂奉先拱手而降,迎伯父入關!”
聞言,眾將皆哂然一笑,搖了搖頭,感歎孫策的稚嫩。
呂布是何等驍勇,若一使者便能令其不佔而降,還要我們有何用。
但孫策卻繼續朗聲道:“伯父,眼下西涼軍群龍無首,必然生出內亂。而他呂奉先麾下皆並州士卒,並非從涼州而來。之前能身居高位,靠得是認賊作父。而時下董賊已死,他呂奉先必不為涼州將士接納。而今又逢賊軍大勢已去,此刻他呂奉先絕對比咱們還要急切。
若此時伯父派人隻身入關,曉以利害,許以重利,侄兒敢保證,他呂奉先必然不戰而降!”
孫策說完,堂上一時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他們萬沒想到,孫策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居然能把利害看得如此透徹,甚至直接洞悉了敵將的心思。
換位思考說起來只是四個字,卻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孫策當然也不能做到,不過架不住他背後有人指點。
良久,袁術才回過神來,看向孫策的眼神中滿帶欣喜。
“伯符有勇有謀,真是可喜可賀!”袁紹大笑道,“好,就照你說得辦。伯符,你看何人可為使臣?”
見袁紹同意,孫策連忙又抱拳道:“伯父,侄兒願親自前往,為伯父招降呂奉先!”
……
在認爹這條領域上,呂布從沒遇到過對手,向來是所向披靡,當世無敵。唯一不同的是,別人的爹是爹,而呂布的爹只是消耗品,還是一次性的那種。
可饒是如此,呂布也沒想過換一個愛好。
這不,董爸爸剛死,呂布又開始捉摸著認下一位乾爹。
認誰?
自然是關外的聯軍盟主,四世三公的袁公路!
只可惜以袁術的年紀,給呂布當爹著實有些太年輕了。
不過呂布表示這些都無所謂,誰能讓我擺脫眼下的困境,我呂奉先就認誰當爹,年齡什麽的,完全不能阻攔他這一腔想當兒子的赤誠熱血。
說來也巧,呂布剛打算主動去給人當兒子,未來的乾爹袁術就派人入關了。
這簡直是心有靈犀!
呂布大喜,當即設宴款待孫策。在得知孫策是孫堅長子,又深受袁術喜愛之後,呂布的心思便活絡開了,看向孫策的目光也從欣喜變成了渴望。
兩人交杯換盞,相談得好不愜意,若非孫策實在太小,呂布都想拉著孫策結拜為異性兄弟。
術爸爸您看,我都和您侄子稱兄道弟了,您就是我親爹!
這招是實打實的陽謀,角度之刁鑽,讓人根本無法阻擋。就算不能親口叫你爹,也要讓你心中承認我這個兒子。
不得不說,呂布的確是個小機靈鬼。
可人家孫策也不傻,他見呂布如此熱情,其麾下眾將也都對自己客客氣氣,分明比回到自己家都舒適,仿佛聞到到了一股白給與憂傷的氣息。
此乃天賜良機,不可不取!
於是孫策當即表示,袁公有意招攬,只要呂將軍願倒戈卸甲,以禮來降,日後絕不失封侯之位,豈不美哉!
呂布聞言當即反駁道,賢弟你這是哪裡話,就算沒有這封侯之位,袁術也永遠是我呂奉先的爸爸!
妥了,孫策要得就是呂布這句話,如今一切都妥了。
翌日,在一片日光燦爛的祥和中,呂布率軍出關,與袁術相見。兩人都激動得將手緊緊握在一起,久久都不曾分開。
袁術表示,我得奉先,如虎添翼,今後可無憂也!
呂布當即跪倒在地,垂淚哭泣道:布飄零半生,隻恨未逢明父……明主,如今承蒙袁公厚愛,如撥雲見日,感激涕零!
布從此後,跟定袁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布意已決,袁公勿疑!
廣成關外,呂布終於又得到了一位義父,著實是可喜可賀!
……
與此同時,身在虎牢關外的袁紹大軍,也同樣收到了董卓死亡的消息。
跟廣成關不同的是,虎牢關現在已經是個空殼子。
在林朝的授意下,張濟殺了李傕之後,當即率兵三千返回了雒陽,發動了之後一系列的變故。事後,李儒又令張濟帶走了虎牢關所有的兵馬。
所以如今這座雄關之中,守軍不過兩三千人,且都是毫無戰意的士卒。
袁紹雖不知內情,但他得知董卓已死的消息後,也是心急如焚。如今已經到了分蛋糕時候,他又豈能再關外乾坐。
在一波試探性的攻城戰後,袁紹軍居然差點拿下了虎牢關。如此戰果,讓身為先鋒的曹操有些不敢相信,甚是一度以為是西涼軍的誘敵之計。
可經過一系列縝密的分析後,曹操終於確定,虎牢關真的可以輕而易舉的拿下。於是他回到大營之中,將情況稟明袁紹。
袁紹也是不敢相信,不過眼下也沒什麽好辦法,隻得按曹操所說來一波大軍進攻試試。
次日,袁紹親自坐鎮中軍,指揮著大軍向虎牢關發起進攻。
沒想到隻用了短短半日時間,竟直接攻破了關隘!
見狀,袁紹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這真的是那座堅不可摧,阻攔了自己一兩個月的虎牢關?
反應過來之後,袁紹臉上的驚訝變成了狂喜。無論如何,眼下虎牢關已破,那還等什麽。
走,兵發雒陽!
……
河北縣外。
林朝站在原地,目送天子與百官的車駕緩緩離去。
跟林朝預料的一樣,朱儁三人最終還是屈服了,按照他給的名單一一加官進爵。
封賞的詔令,此刻就在林朝手中。有了這封詔書,總算能打發諸侯退兵。
此行討董,也算是功德圓滿。
天子繼續西遷長安,朝廷百官一路跟隨,身為三公的朱儁三人自然對林朝頗有不滿,卻終究無可奈何。
畢竟,時代變了!
他們這些不屬於新時代的舊人,自然會被歷史的車輪碾壓而過,沒有絲毫的抵抗之力。
額,現在朱儁三人已經不是三公了。
自古三公之位,有德者居之。而積極討董,報效朝廷的關東諸侯,自然比朱儁三人更有德行,所以他們必須得退位讓賢。
並且林朝一再聲明,朱儁三人是自願讓賢,絕對不是他林朝以兵勢巧取豪奪。
身前,李儒帶著張濟向林朝拱手一禮,開口道:“子初,就此別過!”
說來也奇怪,李儒向來脾氣不好,先前又被林朝好一番戲弄,但此刻心中竟生不出一絲恨意,反倒是隱隱有些期待。
期待林朝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正如林朝所說的那樣,大家可求同存異。兩人身上都有著共同的特質,又有著類似的志向,自然能夠在短時間內心意相通。
林朝拱手笑道:“文優兄,此去山高水長,再見無期,還請多多保重!”
李儒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在這個平均壽命極短的時代,隨便一場小災小病就能被一波帶走,因此林朝是真心勸李儒保重身體。
要是他死了,自己去哪再找一把合適的遙控器去?
李儒笑了,笑得很快意:“子初不必擔憂,某會好好活著,並且會好好地盯著你。在你沒成功之前,某可不敢死。若哪天你違背了你我之間的承諾,可不要怪某出手對付你!”
面對李儒這番提醒和威脅, 林朝並沒有做出保證,甚至沒有正面回答。而是一抬頭,指著天上南飛的大雁對李儒笑道:
“文優兄,你看這天上群雁,每逢入秋便年年南飛,循環往複,絲毫不知疲倦。你說,它們快樂嗎?”
聞言,李儒皺眉不答,努力思索著林朝話中的隱喻。
可還沒等他想明白的時候,林朝的聲音再次響起。
“每逢入秋,它們便向南而飛,隻為不被即將到來的寒冬凍死而已。所以,南飛隻為求活,並非心之所願。求活乃天性,無分對錯。
可等到明年寒冬過後,穿暖花開,河溪化凍之時,它們還會再度迎著春風回到故裡。這一路千裡之遙,又豈能無艱難險阻,可它們還是義無反顧。
為何,只因它們生於斯,成與斯,最後當然會落葉歸根。即便是死,也要葬在生養它們的故土。
這便是……人間正道雁北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