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來了!”
一聲王爺來了,讓顧玥喜不自勝。
自她進王府以來,這是楚王第一次主動踏進她的房門。怎能不喜,怎能不驚。
她不顧五六個月的大肚子,帶著一陣香風,跑到門口迎接。
“王爺!”
一聲王爺,又柔又魅。
楚王面色晦暗不明,伸出手撩起她的下頜,迫使她仰著頭。
顧玥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滿目春意。
即便知道自己現在挺著肚子不能侍寢,卻不妨礙她對楚王施展魅力,為產後得寵做準備。
“明明是親姐妹,怎麽相差這麽大?”楚王很疑惑。
顧玥比他還疑惑,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王爺說什麽,妾身聽不明白。”
楚王嘲諷一笑,“詔夫人懷孕了。”
顧玥先是“啊”的一聲,緊接著一臉欣喜地問道:“姐姐懷孕了嗎?她嫁給公子詔兩年,總算有了身孕,可喜可賀。王爺,妾身能去看望二姐姐嗎?”
楚王哼了一聲,“詔夫人不僅懷孕,皇祖父還特意派陳大昌前往寧王府賞賜禮物。”
顧玥一臉震驚。
就算她不懂朝堂,是個后宮小白,卻也知道天子因為皇孫妻懷孕而賜下禮物,絕對是頭一回。
顧玥何德何能,竟然有這等殊榮。
楚王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劉詔娶一妻,猶如獲得千軍萬馬。不僅得了人,有了錢,如今還有了皇祖父的格外重視。同樣是顧家人,你們還是親姐妹,怎麽差距這麽大?”
顧玥嘴唇張張合合,她該說什麽,她能說什麽?
她臉色蒼白。
就算她不了解楚王的脾氣,也從楚王的雙眸中看出濃鬱怒火。
楚王動了真怒。
“詔夫人名動天下,你身為她的妹子,卻一文不名。甚至不能和她有絲毫親近。你說,本王要你何用。”
楚王對顧玥的嫌棄,根本不加掩飾。
而且他捏著顧玥的下頜骨,力量越來越大。
顧玥吃痛,面色委屈,“王爺,不是這樣的。我和姐姐之間只是一點閨房小誤會,說開就好了。”
楚王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你有辦法和詔夫人親近一二?”
顧玥連連點頭,“妾身不騙王爺。”
楚王神色不明,眼神幽深,好一會才做出決定,“好好待著吧,別想著出府。”
顧玥意外。
她不死心,“王爺,妾身真的和姐姐親近。”
楚王輕蔑一笑,“那又如何?”
顧玥一臉懵,“王爺剛才不是說……”
“本王說了什麽?難道本王需要去討好劉詔,還是需要討好你的姐姐?”
顧玥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連搖頭,“妾身不是這麽個意思。妾身的意思是……”
“不管你是什麽意思,給本王老實待著。”
楚王連著兩次打斷顧玥的話,顯然已經很不耐煩。
他一把推開顧玥,目光十分嫌棄。緊接著轉身離去。
楚王來去如風,顧玥神色變幻莫測。
“良娣……”
啪!
顧玥一回頭,一巴掌直接甩在丫鬟葡萄的臉上。
葡萄條件反射一般,跪在地上請罪。
顧玥咬牙切齒,“我已經嫁到楚王府,已經做了妾,顧玖為什麽還不肯放過我。你說啊?”
“良娣,當心孩子。”葡萄勸道。
顧玥冷哼兩聲,“閉嘴。孩子,孩子,整日就是為了孩子。若非為了這個孩子,我能受這麽多苦嗎?
顧玖她為什麽要害我?懷孕就懷孕,哪個女人不會懷孕,為什麽就她最高調,為什麽陛下獨獨看重她?
她懷孕,和我有屁關系,我卻要因為她受這無妄之災。你說我無辜不無辜?”
“良娣自然無辜。”
顧玥冷笑,“我當然無辜。同樣是懷孕,我在這院子裡,這麽長時間無人過問。顧玖呢,卻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和重視,憑什麽?”
葡萄匍匐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起。
她心裡頭還保留著一點點自我想法。
她想說,就憑顧就是詔夫人,而顧玥只是王府良娣,所以顧玖能得到大家的祝福。
良娣再好,也是妾。
沒人會祝福一個妾懷孕,這不是打臉原配嫡妻嗎。
這條路是顧玥親自選的,被抬進王府的時候,她就要有這個覺悟。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有了對比,感覺自己不配活在世上,差距太大了,太刺激人了。
都姓顧,都是嫡女,還是姐妹,這才幾年時間,差距就已經這麽大。這不是刺激人嗎。
顧玥滿心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別說找顧玖的麻煩,她連王府二們都出不了。
王妃一聲令下,門房婆子才不會管她是不是良娣,直接將她轟走。
想出府,做夢。
除非她有本事得到楚王的寵愛,讓楚王給她撐腰,才有資格同王妃掰手腕。
可是王妃上面還有太妃孫氏。
顧玥這條路不好走啊。
她哭了!
委屈到哭了。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同顧玖之間的差距,仿佛是一道天塹。
她得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將這道天塹填平。
明明當初在娘家的時候,她們是姐妹,她們不分伯仲,根本無所謂差距。
不,她和顧玖是有差距的。
當初她是顧家驕傲的三姑娘,父母寵愛,她甩了顧玖十條街不止。
不知道什麽時候,顧玖悄悄追趕上來,填平了兩人之間的差距。然後不動聲色間,偷偷同她拉開了距離。
似乎從二人婚事定下那一刻,一切都注定了。
明明起點一樣的姐妹,短短幾年,差距卻如此明顯,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顧玥哭夠了,她擦擦眼淚,問丫鬟葡萄,“我美嗎?”
葡萄點頭,“良娣很美,懷著身孕也很美。”
這算實話。
顧家人無論這男女,無論嫡庶,都有一張好皮相。
用現在的話說,高顏值家庭。
顧玥又問道:“我聰明嗎?”
葡萄真心實意地說道:“聰明。”何止聰明,簡直是精明厲害得過分。
“我又美又聰明,家世也好。你說我為什麽會淪落到今天?為什麽處處不如顧玖?”
葡萄張嘴,不敢說。
“說!我要聽實話。”
葡萄小心翼翼地說道:“奴婢以為良娣關鍵時刻,總是選擇錯誤。”
第一次錯,選擇了海西伯府的趙二郎,自食其果。
第二次錯,選擇了楚王。至於結局,再等幾年來看。
顧玥面色扭曲,“你是說我蠢,選了一條錯誤的路嗎?”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奴婢,奴婢,奴婢想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當初良娣聽從老爺和太太的安排,如今也是當家少奶奶,風光無限。”
啪!
一巴掌狠狠地甩在葡萄臉上。
她指著葡萄,“你敢嘲笑我,滾!”
葡萄如蒙大赦,跑了出去。
顧玥心中有狂意,她想毀滅一切。
然後她不敢。
這屋裡的擺件,她敢砸爛一件,王妃就從她的月例裡面扣錢,毫不手軟。
她身上的錢有限,她不敢拿自己的錢開玩笑。
忍了忍,總算忍住了。
她頹廢而坐。
午夜夢回,她也曾想過這個問題,她真的選擇錯了嗎?
當初,她如果聽從老爺太太的安排,真的會有一門良緣嗎?
這很難說。
但是一定能完美避開海西伯府趙二郎這個坑貨。
她不嫁給趙二郎,哪裡會淪落到今天。
“呵呵……”
原來真的是選擇錯誤。
啪!
顧玥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得承認,她是個狠人。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既然已經錯了,不妨一錯到底。事情再壞,難道能壞過現在嗎?”
顧玥咬著牙,給自己加油鼓勁。非要一條道走到黑。
其實真實情況是顧玥已經沒了回頭路。
從她坐上小轎,被抬入王府的那一刻起,她就沒了回頭路。
做了楚王的女人,就算是死,也必須是楚王的鬼。
……
顧珽挨打了。
被他老子顧大人暴揍一頓。
顧大人快要氣死了。
“逆子!”
同意顧珽從軍,已經是顧大人容忍底線。
結果顧珽不聲不響,自己打報告,主動申請到西北換防。
換防就算了,還主動申請加入戰損最大部隊。
是活膩了嗎?
戰損最大的部隊可不會躲在城牆上放箭,他們只會和敵人在原野上拚白刃刺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這個部隊,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你有幾條命,非要去魯侯麾下效命?你想找死,本官這就成全你。”
顧大人抄起棍棒,就朝顧珽打去。
顧珽滿院子躲閃,“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決定,我的名字已經在名單上,你們休想阻止我。”
顧大人心累,他怎麽就生出顧珽這麽個逆子。
好好的顧家三少爺不做,非要去邊境打仗,還美名其曰建功立業。
建個屁的功,立個屁的業。
命都沒了,拿什麽建功立業。
“你以為打仗是兒戲嗎?幼稚!”
“我才不幼稚,我早就做好了準備。這兩年的歷練,全是為了去西北,去魯侯麾下效命做準備。”
顧珽梗著脖子,寸步不讓,直接頂撞顧大人。
顧大人快要被氣死了。
由此看出,顧珽應該是魯侯裴仁的腦殘粉。對魯侯的崇拜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顧琤得知消息,及時趕到,攔住顧大人。
“父親息怒。事已至此,不如想想該怎麽替三哥打點,讓三哥到西北後直接領輕省的差事。”
“你們不準替我打點。領了輕省的差事,我還怎麽建功立業。”怎麽替妹妹撐腰。
顧珽根本不領情,顧琤都給氣笑了。
他發現顧珽就是一根筋,認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要去魯侯麾下,就一定要去。
他要去戰損最高的部隊,誰都攔不住。
一根筋的人,有時候真的能將身邊人給氣死。
因為你說破了嘴皮子,也無法改變他們的決定。
此刻,顧琤很心塞。
顧玖還特意請托他,將他幫著顧珽。
可是顧珽這個態度,他怎麽幫?
顧大人既心塞又心累。
生出這麽個兒子,一定是上輩子做了孽。顧珽就是俗稱的討債鬼。
顧大人將棍子一扔,“既然說什麽你都不聽,你要自己找死,本官不攔著你。”
顧珽喜笑顏開,嬉皮笑臉,“多謝父親成全。”
“滾!”
顧大人是成全嗎?顧大人是自暴自棄,因為管不了就懶得管。
遇上顧珽,顧大人只怕要少活五年。
顧珽哈哈大笑。
他才不管旁人的態度,他只知道已經無人能阻攔他。開心啊!
顧珽回軍營報到這一天,顧玖親自相送,並且帶了半車行李。
若非考慮到路途不便,顧玖能給顧珽準備一車的行李。
行李裡面有鞋襪衣衫棉服,有各種配製好的上好傷藥,藥材,藥方,各種乾糧,足以吃上十天半月。還有三千兩銀票。
顧珽張大嘴巴,“這麽多啊!”
顧玖瞪了他一眼,嚴肅說道:“這已經是減了再減後的行李,不準扔掉任何一件。
李串我要了,我派人送他去西北,他就在桂嬤嬤那裡當差。每個月,他會跟隨黃卓去軍營看望你,你有任何需要,就告訴李串,李串會替你辦好。
等到天氣冷的時候,我還會派人給你送棉服棉鞋。這些傷藥,是我親自調配的,效果極好。你留在身上保命用。
這幾張藥方,同樣都是用來保命的,這張傷後發燒用的,這張傷口感染用的,這張傷後調養用的,最後一張是用來打熬筋骨。這幾張藥方,你一份,李串也有一份,以防萬一。藥材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吩咐下去,西北那邊有人準備藥材……”
顧玖說了許多,她怕顧珽忘記,還特意將各種注意事項,一條條寫在牛皮紙上,交給顧珽保管。
顧珽一直笑著,一改過去嬉皮笑臉,戾氣深重的模樣,顯得特別有耐心,特別溫和。
他聽著顧玖嘮叨,心裡頭仿佛被什麽東西填滿了,暖暖的。
偷偷想著,“有妹妹在,真好。除了不能替我上戰場打仗外,什麽都替我想好了。我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哥哥。”
顧玖瞧著他那副傻樣,冷哼一聲,“哥哥,我說了這麽多,你記住了嗎?”
顧珽連連點頭,“記住,全都記住了。”
“那我問你,這個白瓷瓶裡面的傷藥幹什麽用的?”
幹啥用?
顧珽懵逼。
他嘿嘿嘿笑起來,“剛才走神了。你不是都寫下來了嗎,我保證全部記下來。”
顧玖哼了一聲,“你最好記住,這些關鍵時候都能保你一條命。”
顧珽連連點頭,“我知道。妹妹你別擔心我,俗話說的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像我這種禍害,保證死不了。”
顧玖捂臉,不忍直視。
哪有人自己說自己是禍害。
哥哥啊,你能不能別這麽二。
顧珽自我感覺還挺好的,“妹妹,你看我多有自知之明。戰場上,我肯定挑軟柿子捏。我要是打不過,我肯定智取。”
顧玖嘴角抽抽,她想問一句:你有智嗎?
“哥哥此去保重,一定要平安完整的回來。”
她不忍看到哥哥斷胳膊瘸腿,不忍看到他下半輩子在自卑中度過。
她希望,他永遠是那個驕傲嘚瑟的哥哥。
顧珽有點不好意思,摸摸頭,“妹妹,小外甥出生的時候,我趕不回來。這個給你,是我給小外甥提前準備的禮物。”
顧珽拿出一個木雕,雕刻的是一匹駿馬和一個小孩。
顧玖見之心喜,“這是哥哥親手雕刻的?”
顧珽點頭, “每一刀都是我親手雕刻。”
顧玖拿著木雕,很珍惜。
“沒想到哥哥也會雕刻。”
顧珽嘿嘿一笑,“軍營無聊,就學會了雕刻。沒想到我還有這天賦。”
所你胖你還真喘上了。
顧玖笑道:“等孩子出生後,我會告訴他,這是他舅舅親手雕刻的禮物,比任何禮物都珍貴。”
顧珽擺手,“不用這麽說。一塊木頭,不值什麽錢。等下次我找一塊紅木,再給小外甥重新雕刻一個更好的禮物。”
“那就說定了。孩子周歲的時候,哥哥的禮物一定要送到。”
這是兄妹二人的約定。
哥哥,你一定活著,好好活著。
孩子的每一個生日,都盼著能收到你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