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用金絲楠木箱子裝著,不曾打開。
先不論箱子裡面裝的是什麽禮物,單是金絲楠木箱子,就價值千金。
顧玖微蹙眉頭,先是翻開禮單。
禮單上面大片空白,唯有龍飛鳳舞的兩字“周謹”。
什麽意思?
以特異獨行的辦法,彰顯存在感嗎?
顧玖問馬小六,“送禮的人是誰?”
“是個管事。”
“說了什麽?”
“說這份禮物是他們家公子特意吩咐人,千裡迢迢從南邊送來。為了恭賀夫人新春大吉。”
顧玖笑了笑,“還說了別的嗎?”
“管事說他們家公子最近很忙,沒辦法來京城。等到明年開春,或有機會到京城住一段時間。還說,他們家公子很樂意同夫人合作,希望兩家的合作能長長久久維持下去。”
顧玖似笑非笑。
她將人派到江南,就是為了做海貿。
但是海貿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暫時,她的人還沒有機會出海。
但是同周謹的合作已經開始了。
周謹在南邊的能耐不小。不管顧玖想要什麽貨物,他都能供貨,而且價格公道。
珍寶齋的珠寶首飾明顯上了一個檔次,就是托了周謹的福。
周瑾手中,捏著大量的珠寶首飾,都是常年海貿從海外帶回來的。
珠寶這東西,得惜售,決不能拋售。拋售就不值錢。
多年惜售,周謹手中有大量的珠寶庫存,品質上乘。
衝著這些珠寶,顧玖就不能拒絕同周瑾合作。
只是眼前這份禮物,到底幾個意思?
青梅問道:“夫人不打開看看嗎?”
顧玖嗯了一聲,打開金絲楠木箱子,一尊一尺高,半尺寬,價值萬金的玉雕出現在顧玖面前。
紫玉葡萄,黃玉玉米南瓜,綠寶石枝葉,紅玉果子……
晶瑩剔透,水色絕對上乘。
更珍貴的在於,數種色彩的玉,竟然完美的生長在一起,簡直就是奇跡。
唯有大自然,才能造出這等鬼斧神工的天然玉石。
顧玖明顯聽到了下人的驚呼聲。
縱然身在皇室,見多識廣,眼前這尊玉雕,依舊刷新了大家的認知。
“竟然是一個整體,太神奇了。”
誰能想到,數種顏色地高品質玉石竟然會生長在一起。而且被人開采出來,依著形狀色彩雕刻成如今模樣。
這尊玉雕,顧玖得承認,太珍貴了。恐怕百年難遇。
說這尊玉雕是世所罕見的寶物,絕非誇張。
因為罕見,所以珍貴。
顧玖呼吸沉重,沒有絲毫欣喜。
周謹無緣無故送她這麽貴重的禮物,到底幾個意思?
顧玖將玉雕放入箱子內,問馬小六,“管事還在嗎?將他叫來,本夫人有話問他。”
馬小六領命而去。
不久之後,一個留著山羊胡子,膚色黝黑,身體健壯的中年男人被領進偏廳。
顧玖將對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問道:“你就是周謹手下的管事?”
“回稟夫人,草民胡安,周公子正是小人的主人。”
顧玖點點頭,“原來是胡管事。你可知道,你送來的禮物是什麽?”
胡安搖頭,“小的不知。小的只是奉命給夫人送禮。”
顧玖笑了笑,“周謹除了讓你送禮,沒交代別的事情嗎?”
胡安再次搖頭,“公子目前不在京城,無從交代。”
“你家公子現在人在何處?”
“小的不清楚,可能是在南方,可能在西邊,也可能在北邊。”
敢情是全天下瞎跑。
顧玖對青梅頷首,青梅打開金絲楠木箱子,“胡管事你看看,這就是你送來的禮物。”
胡安朝箱子裡面看了眼,也吃了一驚。
顧玖說道:“禮物有多貴重,不用本夫人說,你也清楚。如此貴重的禮物,本夫人不能要,你帶回去吧。”
撲通!
胡安直接跪在了地上,“請夫人務必收下禮物。要是公子知道小人沒有完成任務,小人一定不得好死。”
顧玖蹙眉,“本夫人不收禮物,你就會不得好死?周瑾莫非還能因為一件小事,打殺你嗎?”
打殺算什麽?如果只是打殺,他絲毫不怕。
他家公子收拾人的辦法,足以止小兒夜哭。
想起曾經地老夥計落到公子手裡的下場,胡安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
他乾脆給顧玖磕頭,“求夫人收回成命,小人感激不盡。”
顧玖不滿,“周瑾好大的脾氣,本夫人不收禮物,他就要打殺你。”
“是小人沒有辦好公子交代的差事,不關公子的事。”
顧玖觀察對方,她發現胡安是真的害怕,而非做戲。
沒想到周瑾長得溫和無害,像個世家公子,對待手下的人卻如此心狠手辣。
顧玖沉吟片刻,說道:“禮物我暫且收下。等周瑾到了京城,派人知會一聲。如此貴重的禮物,本夫人要親自退還給他。”
胡安愣了下,“夫人真不打算收下禮物嗎?”
顧玖面無表情地說道:“如此貴重的禮物,本夫人同周謹無親無故,有什麽理由收下?就算是親眷,也不可能相互間送貴重的禮物。除非你家公子有所求,而且所求甚大。”
胡安低著頭,心中想著:夫人敏銳,我家公子的確所求甚大。他求的不是財,不是名,他所求是你這個人。
然而,這話,打死他都不可能說出來。
他磕頭謝恩,“多謝夫人體諒。等到來年開春,我家公子到了京城後,小人會第一時間稟報。”
顧玖嗯了一聲。
“小人告退。”
顧玖盯著金絲楠木箱子,眉頭不展。
這麽貴重的禮物,她要如何處置?
“夫人,要將東西收起來嗎?”
“收起來吧,放進庫房。”
“什麽東西放進庫房?”
劉詔今兒回來的倒是早。
他帶著風雪寒意,走進偏廳,一眼就看見放在桌上的金絲楠木箱子。
身在皇室,別的本事不敢說多厲害,鑒別玩賞寶物的眼力見還是有的。
“金絲楠木?”
還是這麽大個箱子。
“我不記得府中有這樣一個箱子。”
顧玖暗歎一聲,“別人送來的。”
劉詔上前,當他看見箱子裡面的玉雕,眉頭頓時皺起。
“誰送來的?可是有人請托辦事?”
緊接著,他又看見桌上的禮單,直接拿起來翻開一看。
很有個性的禮單,因為隻留下了一個名字。
“周瑾!”
這名字從劉詔嘴裡吐出來,莫名的就讓人感覺到寒意。
“這是什麽人?為何送禮?”
他的自覺告訴他,這個周瑾不是個好人。
哪有人無緣無故送如此貴重的禮物。
請托辦事,也不該是這個樣子。
隻留一個名字的禮單,可不是請托辦事該有的態度。
顧玖輕描淡寫地說道;“一個海商,出身淮安周家,同楚州周家是出了五服的本家親戚。我和他之前見過兩面,有些生意來往。這回他派手下管事送禮,說是恭賀新春。
我看這禮物太過貴重,就打算退還給他。不過那管事膽小怕事,不敢收回去。所以等明年周謹到了京城後,再還給他。”
劉詔眉頭緊皺,心頭窩火。他也不清楚這火氣怎麽來的。
反正一個陌生男人給自家親親娘子送如此貴重的禮物,他就是不爽。
他開門見山地問道:“這個周瑾多大年齡?”
顧玖想了想,隨意地說道:“二十出頭的年齡,和你差不多吧。”
如此年輕?
劉詔咬著後槽牙,更不爽了。
“長得怎麽樣?”
“沒你好看。”
說完,顧玖白了劉詔一眼,“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麽。”
劉詔哼了一聲,“一個生意人,送你這麽貴重的禮物,還不許本公子多想想?”
顧玖聞言,笑了起來,“瞧你這模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在吃醋。”
劉詔想說,他就是吃醋,都快被酸死了。
想他堂堂皇孫,都不曾送小玖如此貴重的禮物。
一個生意人,還是個長得還行的年輕生意人,竟然鬥膽送小玖如此貴重的禮物,他能不多想嗎?
哼!
“等這個叫周瑾的人到了京城,記得告訴我一聲。”
顧玖隨口問道:“你要做什麽?”
劉詔哼哼兩聲,“放心,本公子不會弄死他。”
一個生意人,哪來的膽子,送這麽貴重的禮物給自家親親娘子?
送禮也是很講究的。
不是所有的禮物,都必須貴重。
這裡面的分寸,劉詔就不信,一個走南闖北的生意人會不懂。
既然懂得分寸,為何又要做出沒有分寸的事情?
劉詔擔憂顧玖的安危。
擔心這個叫周謹的人,有其他企圖,會對顧玖不利。
所以,等周瑾到了京城後,他必須親自審查。
顧玖命人將禮物帶箱子放到庫房鎖起來。
等下人一走,劉詔就纏著她,“以後生意上的事情,就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你不用露面。”
顧玖笑了起來,“你怕我跑了啊?放心吧,我很少露面。都是吩咐白仲,老鄧他們去辦。”
劉詔緊緊地抱著她,“出門在外,記得遮住容貌。”
顧玖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至於嗎?”
“至於。”
顧玖笑道:“我出門,向來都是前呼後擁,你認為誰能不經允許靠近我?你就是胡思亂想,想太多。”
劉詔死不承認自己想太多。
男人也是有自覺,好不好?
他自覺這個叫周瑾的人不是好東西,意圖不軌。
當然,他也不會沒證據就胡說八道。
過去,他盡量不干涉顧玖的生意,讓顧玖自由發展,野蠻生長。
但是現在,他做了一個決定,他有必要替顧玖把關一下生意場上的人。
此事還得吩咐錢富去辦。
周瑾的送來的禮物,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
很快就被拋之腦後。
……
風雪一停,連著幾天好太陽,天氣總算沒那麽冷。
顧玫趁著天氣好,邀請姐妹們到代侯府做客,賞花喝酒。
代侯府後花園,種了一片梅花。
梅花盛開,正是賞花的好時節。
將宴請的地點,就定在梅花邊上的花廳內。
花廳鑲嵌了琉璃窗戶,既能賞花,又不用擔心凍著。
顧玖帶著禮物,來到代侯府。
馬車一直到二門停下。
顧玖下了馬車。
顧玫親自迎接,“小玖妹妹,你可是稀客。”
“玫姐姐又取笑我。玫姐姐身體可好?”
顧玫又有了身孕,已經滿了三個月,前段時間才對外公布。
顧玫拉著她的手,“小玖妹妹,你替我看看。”
顧玖欣然答應,伸手診脈。
脈象平穩有力。
顧玖笑道:“玫姐姐身體很好。”
顧玫笑了起來,“有小玖妹妹這話,我就放心了。”
她掃了眼顧玖的腹部,小聲問道:“你還沒動靜嗎?”
顧玖笑了起來,她知道顧玫是關心她。
她笑著說道:“玫姐姐不用擔心我,我不著急。”
“你和公子詔成親兩年,也該著急了。你一直沒動靜,王妃就沒說什麽?”
顧玖悄聲告訴她,“前段時間,才因為這事,我家四弟妹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流掉了。如今王妃安靜得很。”
顧玫啊了一聲,“這事我也聽說了,只是不知道蕭琴兒竟然流產。難怪公子議會被蕭家人敲悶棍。”
顧玖聞言,笑了起來,“玫姐姐也知道是蕭家敲劉議悶棍?”
“數遍全京城,除了蕭家,誰敢敲堂堂皇孫的悶棍。外面都在議論,兩家為了幾個妾室鬧得這麽厲害,將來還能好好做親家嗎?”
顧玖笑道:“親家還會繼續做。我家王妃還答應蕭家,保證劉議一年內不納妾。”
“真的啊?”顧玫像是聽到了天大的八卦一樣,很驚訝。
顧玖點頭,“此事千真萬確。”
顧玫說道:“蕭家倒是有本事。”
“不是蕭家有本事,而是蕭淑妃對劉議不滿,我家王妃不得不讓步。”
要不然以裴氏的脾氣,哪會坐下來,耐心同蕭夫人討價還價。
蕭淑妃的面子,裴氏無論如何要給的。
蕭琴兒流產,無論如何也是要給個說法。
一年內,不讓劉議納妾,這就是對蕭淑妃的交代,也是對蕭琴兒的交代。
縱然蕭琴兒滿腔委屈,不滿,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現實就是這麽冷酷。
顧玫說道:“我本以為,我們府上就夠亂的。結果和你們王府一比,都不算什麽。”
顧玖問道:“可是曲姑媽給你難堪?”
顧玫咬咬牙,這才說道:“自從我有了身孕後,我家老夫人就惦記著給世子納妾,納良妾。”
良妾和婢妾可是有天大區別的。
良妾等於是側室,偏房。生下的孩子,雖然也是庶子,地位上卻比婢妾生的孩子高多了。
而且一旦正房過世,良妾是有機會扶正的。
比如謝氏。
當年謝氏就是以良妾的身份嫁給顧大人。
等到顧玖的生母蘇氏一死,謝茂又得了仁宣太子的青睞,顧大人就趁機將謝氏扶正。
如果謝氏是個婢妾,或是賤妾,那是萬萬沒資格扶正的。
顧玖擔心地看著顧玫,“玫姐姐,那你怎麽辦?”
顧玫笑了笑,說道:“你別擔心我。她們以我有身孕為由,想替世子納妾。我也可以以懷有身孕為由,阻止納妾。”
頓了頓,她又說道:“世子可以有通房姨娘,但是絕不能有良妾。”
這是顧玫的底線。
良妾生下的孩子,是有機會同嫡子競爭。
顧玫可以不在意韓世子睡了誰,但是她絕不允許有人威脅到孩子的地位。
顧玖意外,她沒想到,顧玫竟然接受韓世子有通房姨娘。
顧玫笑了笑,面色坦然。
她對顧玖說道:“小玖妹妹,等你有了孩子後,你就會發現男人也就那麽回事。只要有孩子在身邊,你的心裡眼裡都是孩子,男人儼然成了多余的東西,最多就是想懷孕的時候用一用。”
顧玫很灑脫,因為她已經不在乎。
她有孩子就足夠了。男人,也就那麽回事,幹什麽把心把肝,要死要活,委屈自己。
一旦想通透,顧玫感覺天地為之一寬,就連空氣都仿佛帶著清香味。
顧玖卻覺著心酸。
想當初,顧玫同韓世子也是兩情相悅。
這才幾年,感情就被消磨得一乾二淨。
生活真是個操蛋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