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
　秦淑芬得知蘇崢的安排連忙搖頭，“我跟老楚住賓館就行。”
　“那哪行啊！”
　蘇崢趕緊勸道，“我爸是跟著領導過來的，一起來的有那麽多人，您過去住賓館搞得好像咱們貪沾公家便宜似的，影響多不好啊。”
　林秀娥跟著點頭，拉著秦淑芬的手說道:“小二說的對，不能讓人看扁了咱們。再說，我跟老蘇也一年沒看見兩個孫女了，心裡想得慌。趁著這兩天天氣好，我把床單被罩都拆洗一遍，再讓小二去買一套新床被。”
　蘇秦不知道幾個大人推來讓去在說什麽，但他能聽懂關鍵字眼，頓時拉著蘇崢的衣角抬頭說道:“爸爸，買玩具。”
　“大寶兒想要什麽玩具?外婆給你買好不好?”秦淑芬拉著蘇秦的小手，眼裡全是寵愛。
　“變形金剛！”
　蘇秦可不懂什麽叫客氣，從秦淑芬手掌裡抽出小手，將本就不長的胳膊伸開:“我要大的。”
　沒有人覺得小孩子的貪心不好，只會認為小孩子單純可愛。
　……
　“小蘇，在哪呢?”
　第二天上午，蘇崢帶秦暮煙置辦床上用品時接到夏盛民的電話。
　“在外面買東西呢，怎麽?有事兒?”
　“想找你聊聊。”夏盛民語氣平平，“忙完過來一趟吧，我在辦公室等你。”
　買完東西，蘇崢先把秦暮煙送回家，然後來到工商銀行。
　夏盛民親自給蘇崢泡了一杯茶，順勢在蘇崢對面坐下，“前段時間我去京城總部開會，昨天晚上剛回來。”
　蘇崢知道夏盛民不會無緣無故跟自己說這些，既然說了，那就肯定有下文。
　“從87年工行開始實施‘目標經營責任製’，每年這個時候都要進行一次全年工作總結匯報，清查核算帳目是基本要求，也是重中之重的問題。88年之後，各行都在響應緊縮銀根減少貸款放額的要求……”
　停頓時，夏盛民長歎道:“今年清查核算，滬市工商銀行貸款放額位列全國第三，僅次於排在第二的羊城，領先第五名超過一個億的貸款放額，總部對滬市工商銀行貸款放額表示了關切。”
　關切?
　這是好聽點的說法，說難聽點，怕不是問責吧?
　蘇崢心頭一跳，夏盛民很明顯是想說如果沒有自己在工行的貸款，他應該不會被問責。
　“夏行長，貸款放額大不是因為經濟發展需要嗎?只要不存在違規行為，應該沒事兒吧?”
　之前夏盛民就以此為提醒過自己，為了不讓夏盛民為難，還專門請市政府幫忙做了擔保，其他的貸款也都提供了相應的抵押資產。
　在蘇崢看來，自己雖然貸款額度比較大，卻不至於讓夏盛民在工商銀行總部吃瓜落。
　夏盛民苦笑搖頭，又是歎道:“營收利潤啊！”
　聽到這句話，蘇崢瞬間明白夏盛民為什麽被關切了。
　空調廠是滬市政府比較重視的合資項目，為了能讓空調廠順利落戶浦東，市裡給了很多優惠政策，有些甚至超出了文件上的范圍。
　幫蘇崢做貸款擔保時，市裡也曾跟夏盛民溝通過，在貸款利率方面給予支持。加上夏盛民跟蘇崢的關系本就不錯，利率算是給到了夏盛民最大權力范圍的最低點。
　按照空調廠的規劃方案，一年肯定無法建成，也就是說這筆低息貸款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收回，這不符合貸款盈利的要求。
　除此之外，蘇崢在工商銀行的其他貸款利率也都享受到了相應優惠。
　利率低了，收益自然也就少了！
　目標經營責任製啊，業績對夏盛民有多重要，可想而知！
　自己非但沒給他帶來業績，反而讓他被問責……
　蘇崢乾笑掩飾尷尬，“夏行長，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夏盛民把自己找來，告訴自己這些東西，肯定不是為了訴苦博人情。
　夏盛民搖頭，“你別誤會，我可不是跟你訴苦講條件的。”
　說著，夏盛民忽然換上笑臉，“金橋開發公司通過‘支票背書、土地空轉’的方式獲取2.7億資金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嗯。”
　蘇崢嗯了一聲，心裡卻是暗暗疑惑，怎麽突然扯到金橋開發公司了?
　“金橋開發公司打算用2.7億的資金從四大行再引進2億資金，除此之外，聽說還有下一步舉措，目標是籌措到6—7億的資金用以開發。”
　這個倒沒聽說！
　蘇崢眼神閃爍幾下，感慨道:“國營公司就是厲害，隨隨便便就能籌集幾個億的資金，沒法比啊！”
　夏盛民呵呵一笑，“我跟你說這些可不是讓你發酸的?”
　看蘇崢不接話，夏盛民又是問道:“聽說楚主任陪領導來滬市了?”
　……
　回家的路上，蘇崢刻意放緩車速，夏盛民的話在腦子裡不停回蕩。
　“能主動為開發區協調籌措資金，可見滬市政府對浦東開發的決心和信心。拋開自身努力不說，浦東發展必然離不開上級支持，尤其是政策方面……”
　“鵬城和羊城的兄弟單位業績之所以做得好，就是當地經濟發展比較厲害，他們參與的投資項目比較多。小蘇你消息一向靈通，有什麽新消息可別忘記老哥……”
　夏盛民之前的苦情牌就是為了最後袒露心聲做鋪墊，話說的很直白，沒有絲毫扭捏。
　蘇崢能理解夏盛民的心情，在單位工作成績是晉升的關鍵。
　於情來講，自己需要資金的時候夏盛民沒有掉鏈子。於理而論，夏盛民上升之後能給自己提供的幫助更大一些。
　自己只需要提前把有利於夏盛民提升業績的消息分享給他，這對自己並不算難事兒。
　投桃報李嘛！
　……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楚青山終於能夠抽出時間。
　蘇崢再次來到楚青山下榻的地方，這一次楚青山沒有早早等待在門外。
　在距離大門口二十多米的路邊停下，等了大概十幾分鍾，兩道身影從裡面走出來。空手走在前面的赫然是楚青山，在他身後跟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懷裡抱著兩箱酒。
　看到楚青山衝自己招手，蘇崢連忙啟動車子靠了過去。
　“小孫，麻煩你了。”
　跟楚青山一同出來的男人把酒放在後備箱中，笑著搖頭:“楚主任您太客氣了。”
　說話的時候不忘衝蘇崢微笑致意。
　蘇崢同樣還以微笑，楚青山上車之後，蘇崢跟小孫點了點頭，上車離開。
　“家裡有酒。”
　楚青山呵呵笑道:“又不是給你的，一箱給你父親，另外一箱帶回南湖。”
　蘇崢鬧了個沒趣，暗自撇嘴。
　楚青山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又是笑道:“昨天從批發商場附近經過，首長被熱鬧景象勾起興趣，就多問了幾句。”
　蘇崢很清楚老丈人嘴裡的首長是誰，想到順發批發商場能被那位老人看在眼中，心情不由變得激動，側頭看向老丈人，“都問什麽了?”
　楚青山能主動說出這件事，就沒打算藏著掖著，“問什麽情況，滬市領導就把批發市場的情況說了說。”
　“就這?”
　楚青山怎麽可能看不出蘇崢的小心思，繼續說道:“你在滬市這些年沒有白忙活，滬市這邊的領導對你評價挺好，在首長跟前誇了你幾句，提到了空調廠的項目，說你是滬市私營企業中的佼佼者。”
　在那位老人面前被誇了?
　蘇崢隻覺得渾身上下輕了好幾斤，笑容再也藏不住，“爸，首長有沒有說什麽?”
　“你想聽什麽?”楚青山玩味反問。
　知道自己心思被看穿，蘇崢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反倒順杆子往上爬:“當然想聽認可表揚了。”
　“表揚沒有！”
　楚青山直接搖頭，看蘇崢露出失落表情，又是說道:“認可倒是有兩句。”
　“說什麽了?”蘇崢急聲催促。
　“說年輕人就要有乾勁，有衝勁。還說，要給敢想敢乾的年輕人更多鼓勵。”
　小說故事中，經常出現被領導誇讚渾身輕飄飄的描述，蘇崢一直以為那是誇張手法，要麽就是被誇的人太沒操守。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切明白，這是真的！
　舒坦了！
　蘇崢徹底放松，如果不是老丈人就在身邊，他還想唱上兩句！
　能得到那位老人的認可，這得是多大的榮耀啊！
　這事兒要是能公開說出去，最起碼能吹好幾年！
　不，能吹一輩子！
　隨著時間推移，中國經濟發展越好，國人才會更深層次了解這位老人的偉大，感激這位老人的決策。
　越想越是激動，激動之余，又難免生出奢望。
　如果……
　如果能親眼見上老人一面，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