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弟計小四推門進來。

“大哥還沒歇息嗎?明兒還要早起，大哥趕緊歇了吧！”

計平搖頭，“睡不著！一想到要治理一個縣，我現在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不知從何下手，如何開始。”

“白天的時候，大哥不是定下了方略，從開荒開始嗎?”

“還不夠！方略太粗糙，遠遠不夠。”

計平很焦躁，滿腦子念頭，卻理不清。

計小四猶猶豫豫，說道:“大哥出任一方縣令，身邊肯定得有信得過的人跑腿傳話什麽的，大哥看我怎麽樣?我好歹在四季布莊做過幾年掌櫃，迎來送往什麽的不成問題，察言觀色也都鍛煉出來了。而且，我已經認識三百個字……我肯定能幫上大哥的忙。”

計平猛回頭，盯著計小四，眼神略顯凶悍。

計小四唬了一跳，他可是聽說過大哥在富貴山莊的豐功偉績，是個六親不認，心狠手辣的主。

計氏全族，不怕老祖宗，就怕計平。

連計平的親爹親娘，都怕他怕得要死。

只需一個眼神，就能讓那對貪心的夫妻閉上嘴巴，將伸出去的手縮回去。老老實實呆在宅子裡，不敢出門禍害計家的名聲。

他戰戰兢兢，“大哥要是不願意，那，那就算了吧。當我沒說過。”

“你不行！”計平鄭重說道:“到了縣衙，你也就只能乾一些跑腿傳話，衙役們乾的活。我現在需要讀書人，至少得給我找來五六個讀書人，將縣衙先弄起來。”

計小四小心翼翼地說道:“平陽郡的讀書人早就跑光了，別說五六個，連半個都找不出來。我現在到哪裡找讀書人去?”

計平惡狠狠地看著他，“平陽郡沒有讀書人，就去外地找讀書人。效仿當年韓先生他們，專門找那些落魄的讀書人，開出讓他們無法拒絕的薪水，就不信找不到人。”

計小四忙問道:“大哥是想效仿富貴山莊當年招募讀書人的辦法?這個辦法不錯啊！只是，該去哪裡找落魄讀書人。”

計平瞪了他一眼，“你在四季布莊迎來送往，就沒認識幾個外地客商?沒點人脈關系?”

這話提醒了計小四，他猛地拍著自己的大腿，“我要是沒記錯，隔壁幾個郡縣，還真有幾個老顧客。大哥放心，明兒我就出門替找人去，保證給你找五六個讀書人充實縣衙。無論如何，咱們計家人不能輸給韓家人。遲早，我們計家也能出幾個讀書人。”

“那你就好好讀書，別讓人總是笑話你。學了一年半，才認識三百個字，你肯定天天偷懶。”

計小四委屈啊，冤枉啊。

“大哥見諒，我是真的學不進去。讓我做別的都行，唯獨這個讀書識字，要了我的老命啊。好不容易完成了掌櫃考試，如今又要繼續讀書，真是生不如死。”

在東家手底下做事，什麽都好，待遇好，福利好。

唯獨不好的一點，就是管事和掌櫃的要求越來越高，非得識字不可。

光是會識字還不行，還得會讀，會寫。

還得認識更多的字。

聽說今年的考核，要求又會提高。

至少得認識五百個字，還要書寫工整。

要了老命啊。

他怕自己考不過，加上做官風光啊，所以才動了跳出四季布莊，到縣衙幫閑的心思。

縣衙嘛，肯定要養一批幫閑的夥計。

什麽縣丞縣尉，戶房，刑房，他肯定乾不了。

但是，做個幫閑的頭還是可以的。

不過，他似乎感覺到，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貌似他是從一個小坑，跳進了另外一個大坑。

大哥一副讀書讀得走火入魔的模樣，

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說不定比識字班的先生要求還要嚴格。

嚶嚶嚶……

他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他還是回去做他的四季布莊掌櫃吧。

等分店開起來，他就離大哥遠遠的，越遠越好。

“你跑什麽跑?自己要求去縣衙幫忙，現在又想反悔?”

計平臉色一沉，計小四嚇得腿直哆嗦。

他戰戰兢兢說道:“大哥見諒，我剛想起布莊安排了好多差事。我怕是幫不上大哥的忙。”

計平呵呵冷笑，“四季布莊分店在哪裡，沒有店鋪你忙什麽?平陽郡百廢待興，四季布莊想要重開，少說得等半年時間，等到秋收的時候差不多。你現在閑著沒事乾，就替我跑跑腿，招募一些人才過來。

韓先生有大量同窗，他可以寫信給過去的同窗，請他們到平陽郡做官。我不行！我一個莊丁出身的人，做了幾年管事，手底下倒是有一批能做事的人。但，唯獨缺少讀書人。

如今坐在縣令這個位置上，才意識到一個衙門缺讀書人萬萬不行。光是文書來往，公文遞送，就少不了讀書人。

刑獄斷案，朝廷律法，戶口登記……諸多事情都需要讀書人去做。你說你想到縣衙幫忙，我就給你這個機會。明兒就出發去找讀書人，我會給你盤纏。”

計小四一臉為難，“我讀書不好！怕給大哥丟臉。”

“讀書不好，那就每天多抽半個時辰讀書。我就不信，花個一年時間，你連一千字都不認識。要是每天半個時辰不行，就一個時辰。”

計小四要哭了，“我我我，我不想讀書。”

計平厲聲說道:“不讀不行！在夫人手底下做事，要求只會越來越高，不會越來越低。以前，夫人只有一個富貴山莊，什麽都可以對付著來。

現在，夫人擁有了一個郡，下轄五個縣，未來會有幾十萬人口。對讀書人的需求也會越來越多。當讀書人多起來後，我拿什麽同別人競爭?你要幫忙，就不能拖後腿，一定要過讀書識字關。

我們計家，都是莊丁出身。也就是我們兩兄弟，有點小聰明，靠著天生的機靈勁，混出了頭。但是，想要走得更高，更遠，就需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將來的路，單靠小聰明，已經沒辦法應付。你懂不懂?”

計小四連連點頭，又連連搖頭。

他是半懂不懂。

他眼睛只看得見當下，看不到那麽長遠的未來。

他沒有未雨綢繆的本事和眼力見，他生來就是過一天是一天。

現在，聽著大哥說未來如何如何，他是一頭霧水，二臉懵逼。

未來多遙遠啊，想那麽遠做什麽。

能當個縣令，還不滿足嗎?

計平當然不會滿足。

他可是野心勃勃之人，天生爭強好勝，豈能滿足於現狀。

他冷哼一聲，“我這麽同你說吧，平陽郡只是開始。我堅信，夫人的地盤會越來越大。大到數個郡，數個州府，甚至成為一方諸侯。我們兩兄弟如果不努力，現在這個位置，就是我們的人生終點。

甚至有一天，我都不配繼續坐在縣令的位置上，被更有才華更年輕的讀書人取而代之。你甘心嗎?我不甘心！所以，你也不準甘心。你必須給我打起精神來，死記硬背的讀，也要把書讀進去，牢牢記在腦子裡。”

計小四快哭了。

他後悔了，行不行?

他就滿足做個掌櫃，行不行！

計平呵呵兩聲。

現在後悔，晚了！

既然上了他的船，就休想下船。

計小四真的哭了，“我除了跑腿傳話，還能做什麽啊?認不認識字，有那麽重要嗎?”

計平怒其不爭，“當然重要！敢情剛才我同你說了那麽多，都是對牛彈琴，你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我告訴你，以你現在憊懶的性子，不出三年，你連做掌櫃的資格都沒有。

你不努力讀書識字， 有的是人努力。那些人可是摩拳擦掌，想要取你而代之。尤其是那幫從京城跟隨夫人逃難到此的京城小民，個個都不缺見識，自然懂得讀書的好處。你再這麽下去，你的差事，很快就會被那群京城小民奪走。”

計小四不以為然。

事情哪有大哥說的那麽嚴重。

平陽郡一窮二白，要什麽沒什麽。

沒有三五年時間，怎麽可能發展起來。

那群京城小民，抱歉，統統都去開荒種田吧！

想要搶他的掌櫃差事，下輩子吧！

“三五年，你才是做夢。”計平連聲嗤笑。

“以夫人的雄才大略，不出一年，平陽郡就會改頭換貌。我相信，夫人現在已經有了整體的規劃。很快，郡府就會變成一個大工地，會有無數的窮苦人家來到平陽郡找活乾。那個時候，你會發現，人口的擁擠會超乎你的想象。等到郡府規劃好，緊接著各個縣府也會變成大工地。那個時候，最不缺的就是像你這樣的人。”

計小四張張嘴，想要反駁，卻底氣不足。

“重建郡府縣府，要好多好多錢。現在，布莊，雜碎湯，雜貨鋪都停業了，開不了工，沒了收入。夫人哪裡來的錢招募人口修建城池?”

計平連連搖頭，很是嫌棄，“你這腦子，到底怎麽坐上掌櫃的?那點生意賺取的錢財，對夫人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主要是給大家找個事情做。

夫人真正賺錢的生意，根本不是你說的些，其中利潤你想都想不到。而且，夫人此次南下，還發了一筆橫財。修建城池所需錢糧，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