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太后病了!
這回是真的生病,不是裝病。
她是被氣病的,整日都說心口痛,飲食也覺著寡淡無味,精神不振。
與此同時,成陽公主也是一病不起。
出宮之後,她就發起了高燒。
好不容易退了燒,又纏綿病榻。
太醫診斷,說她是心病。
正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若她不能自己想通透,誰也沒辦法令她好起來。
仲駙馬憂心忡忡,“書韻人已經沒了,殿下想開些。哎,嫁入皇室,萬事由不得自己。”
仲書豪也說道:“妹妹被陛下賜毒酒,然而身為臣子,卻連質問的資格都沒有。說到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除此之外,還能怎麽辦。”
皇權威逼之下,萬事不由人。
盡管人人都認為孝賢太后仲書韻死得太冤枉,太不值。
堂堂太后,還是皇帝的嫂嫂,竟然被人一杯毒酒賜死,何等淒涼。
先帝的子女,妻子,妾室,一個個都沒能活下來。
論狠毒,誰能比得上當今皇帝。
看他是個病秧子,動起手來,手起刀落,連一點點猶豫遲疑都沒有。
甚至連假惺惺地做戲都省卻了。
何等殘酷暴虐!
朝臣對當今皇帝觀感分為了幾派,有說他好,也有人罵他喪盡天良,都是因為他做的事情實在是讓人難以認同。
仲駙馬瞪了眼仲書豪,“這個時候,你就不要再刺激你母親。你妹妹過世,她已經夠傷心了。哎……
書豪,你要記住,仲家後人再也不要和皇室有姻緣牽扯。仲家的姑娘堅決不嫁皇室成員,仲家兒郎絕不娶皇室公主郡主。
這番話,我做主,要加入仲家的家規裡面,誰要是違背家規和皇室聯姻,就將他逐出仲氏家族。你記住了嗎?”
仲書豪張張嘴,本想反駁,最後還是選擇了順從。
他重重點頭,應承下來。
“仲氏子女,絕不和皇室成員有任何姻緣牽扯。”
“甚好!如此才是我仲家兒郎,仲家未來的家主。”
父子二人說這番話,沒避著成陽公主。
等他們說完後,成陽突然坐了起來,驚得仲駙馬心頭狂跳。
“公主,你沒事吧?來人,趕緊請太醫。”
“不用請太醫!”
成陽公主緊緊抓住仲駙馬的手腕,“你們父子說的話,本宮都聽見了。駙馬說得對,從書豪開始,仲家子女和皇室再也不能有姻緣牽扯。”
仲駙馬大喜過望,“公主也讚同我的看法?”
成陽公主淚濕衣襟,“本宮悔不當初啊!當年就不該依著書韻的意思,促成她和先帝的婚事。她如果沒有嫁給先帝,今日一切都可以避免。”
病了這麽長時間,她悟了!
天下女子就不該嫁入皇室,十有七八都不會有好下場。
能活到最後的人,那都是鳳毛麟角,不知經歷了多少次生死考驗,多少次危在旦夕。
但凡心疼子女的父母,又怎麽舍得將閨女嫁入皇室。
是她被權利迷了眼,是她太過自信。
以為可以掌控一切,有她替閨女保駕護航,閨女一定可以平平安安。
然而……
她高估了自己的能量,低估了他人的野心和手段。
終究害了閨女。
“本宮沒辦法替書韻報仇,本宮不是個好母親。”
“公主千萬別這麽說。皇權威逼,大家都只能被動承受,不是公主的責任。”仲駙馬連連歎氣。
成陽公主鄭重說道:“本宮打算進山靜養一段時間,本宮不在府中的日子,一切由駙馬做主。”
仲駙馬詫異,“公主這個時候進山?公主身體還沒養好,不如等身體調養好後……”
“不用!”成陽公主打斷他的話,“太醫都說了,本宮是心病。本宮要進山,修身養性,解決心結。你不用再勸,朝堂上的事情也不必告訴本宮。否則本宮如何靜養。”
“好吧!一切都聽公主的安排。”
……
盛夏。
石溫入朝,被賜封太師。
崔植崔大人同時入朝,被賜封太傅。
半月後,凌長治班師回朝,上繳兵符,賜太保。
三人齊入政事堂,成為政事堂當之無愧的大佬,瞬間將政事堂其他官員架空。
朝廷格局,也隨之改變。
歷經多年戰事,本就聰明絕頂的凌長治,更是氣勢凌人。
面對石溫和崔植兩位大人,他不露絲毫下風,甚至隱約有凌駕於二人之上的架勢。
單憑他領兵作戰數年,替南魏開疆拓土上千裡的功勳,他就無愧於當朝第一人的稱號。
“數年未見,石太師風采依舊。”
舅甥二人見面,凌長治不稱呼舅舅,而是以官職相稱,明顯是要劃清界限。
石溫哈哈大笑,捋著胡須,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
“外出歷練數年,果然長進了。不愧是開疆拓土的功勳,傲視朝堂,如今恐怕是無人能入你的眼。”
“石太師說笑了!本官始終是晚輩,有不妥當的地方,請石太師不吝賜教。”
“老夫沒有什麽可指教的,老夫那一套早就過世了,已經不適應當今的局勢。對了,陛下急匆匆召你回朝的目的,你都清楚吧?”
凌長治淡漠一笑,他留著淺淺的胡須,遮掩住盛世美顏,卻更顯威嚴,透著男人魅力。
“陛下召本官回朝,目的嘛,大家都心知肚明。”
“看來陶太后在金鑾殿上那番話不是作假,陛下隨時都有可能……一旦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外加崔植那個老匹夫,不出意外,會被任命為輔政大臣。陛下的目的,就是讓我們互相掣肘。然而老夫卻另有想法。”
凌長治微微揚眉,眼中帶著淺淺笑意,“本官忠於陛下,一定會尊重陛下的旨意。石太師還是趕緊收起你的小算盤,本官和崔大人可不是吃素的。”
石溫蹙眉,明顯不滿。
“凌長治,回來這麽長時間,你連舅舅都不叫一聲,你簡直是數典忘祖。”
“石太師莫要惱羞成怒。我姓凌,我是凌家子孫,並非石家子孫。你雖然是本官的舅舅,但是在朝堂上,本官可顧不上舅甥情義,一切公事公辦。告辭!”
舅甥二人鬧了個不歡而散,看見這一幕的人不少,消息很快傳到皇帝蕭成文的耳中。
“石溫和凌長治這對舅甥,究竟是在做戲,還是真的不和?”
費公公從來都是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他人。
天下間,除了他的主子,當今皇帝陛下,其他人都不是好人。
尤其是燕雲歌。
他可是親眼看著燕雲歌,怎麽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那個女人,就是典型的白眼狼。
誰又能保證,凌長治不會是白眼狼。
皇帝蕭成文說道:“他們舅甥二人是真不和還是假裝不和,都不重要。利益最終會讓他們反目。因為二人的追求,始終都不相同。”
他要的就是舅甥二人反目。
只有舅甥二人對立,皇后和皇子才能有機可乘,才能在數派爭鬥下,安然無恙。
等到皇子成年,利用派系鬥爭,奪回皇權,一朝解決這些權臣。
當然,他這麽設計,其實也是在冒險。
然而,只要他死,無論哪套方案,其實都在冒險,都要承擔極大的風險。
他選擇了目前來說,最保險的一種方案,將權臣放在眼皮子底下,遠離兵權。
若是這一套看似保險的方案,最終也以失敗告終,那麽他必將成為千古罪人,死後千百年都會被人拉出來鞭屍。
但他不後悔。
他願意堵上身後名,堵上一切,去執行這一套方案。
如果天道不在大魏,不在萬裡江山,不在他的皇兒身上,他也認命。
就算隔三差五被人拉出來鞭屍,他也無悔。
沒有人能夠準備預料到將來的事情,他只是做好當下,做出他認為最正確的選擇。
皇子蕭焱,功課很重。
父皇母后,滿腔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每天他的功課從早上排到天黑,期間還要學習刀劍武藝,騎射技能。
他很聰明,年齡不大,卻很懂事,也是個孝順的孩子。
知道父皇身體不好,他從不讓父皇操心。
只要父皇來到后宮,他都會主動奉上當天的功課,供父皇檢查。
身為父皇的蕭成文,很欣慰,也很心酸。
如此懂事聰慧的皇兒,卻不能親眼看著長大,這是此生最大的遺憾。
他的身體,日漸消瘦。
每日看著,不覺著。
長時間沒見到,猛地見到,就會發覺他瘦得厲害,臉頰略有凹陷。
最熟悉他身體情況的皇后燕雲琪, 更清楚他的身上比臉上還要瘦。
說皮包骨頭有些誇張,但,確確實實,他身上已經沒幾兩肉。
油盡燈枯,生命隨時都有可能終止。
皇后燕雲琪強忍著眼淚,她努力地學習,努力地分擔,就是想讓他走得安心一些,不要那麽操勞。
“這些都是我批閱的奏疏,你且看看,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她指著一籮筐的奏疏,每一本她都親自過目,親筆批閱。
她在學習,如何掌控朝廷,如何做一個合格的母后,合格的太后,學習如何同朝臣打交道。
她的字跡娟秀,卻透著堅定。
皇帝蕭成文隨意翻閱其中一本,讚許道:“進步很快!戶部這邊,你可以信任的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