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六年,永襲二年。
開春頭等大事,民富國強論成冊出版,正式發行天下。
一經發行,就引起了轟動。
批評者有之,讚許者有之,懷疑者有之,辱罵者有之……
“一個年輕女子,不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學著男人攪動天下不夠,如今還要嘩眾取寵,沽名釣譽。真乃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燕雲歌此人,老夫承認她有點本事。可要是說到才學,她能寫出民富國強論,老夫說什麽也不信。定是請了槍手代筆。七郡世家墮落啊,全體不要臉,給燕雲歌背書。七郡汙穢之地,真是沒救了!”
“內容倒是發人深省,有點意思。不過署名燕雲歌,呵呵……”
“燕雲歌一介女子,能經營七郡地盤,而且蒸蒸日上。本身她治理地方的思路就和大家不同,能寫出民富國強論並不意外。”
“荒唐!她一個女子,出身幽州,不曾跟隨任何一位大儒學習,哪來的才學?不是槍手代筆又是什麽?”
“我倒是想知道,哪來這麽厲害的槍手,為何之前一點名氣都沒有。”
“都別吵了,此事事關文壇尊榮,我等都不能等閑視之。一定要揭發燕雲歌的醜惡面目。”
“最好讓陛下下一道旨意,嚴厲申斥。”
禦史言官率先行動起來,上本彈劾燕雲歌沽名釣譽,妖言惑眾,敗壞風氣。請皇帝下旨申斥,同時將此書列為禁書。
最好是將平陽郡出版的所有書籍都列為禁書。
皇帝蕭成文:“……”
他也在看民富國強論。
比起這幫朝臣,顯然他對燕雲歌的了解更多一些。
私下裡,他也問過皇后燕雲琪,燕雲歌有沒有這等才學,能不能寫出這等發人生省的文章。
當時,皇后燕雲琪很嚴肅地說道:“論才學,四妹妹肯定不是最好的。但是她的見解,她的想法,一定是最獨特的,常常令人茅塞頓開。民富國強論我也看了,是四妹妹一貫的風格,只是比過去更為深刻,格局更大。”
“你的意思是,這的確是燕雲歌寫的?”
“我想不出,除了四妹妹外,天下間還有誰能寫出這樣的文章。滿朝文武百官,可有民富思想?四妹妹不僅這麽想,這麽寫,這些年她也是這麽做的。
外人指責四妹妹請了槍手,完全是無稽之談。他們分明是嫉妒,是惶恐。區區一女子,隨手一寫,就超越了無數飽讀詩書的男兒,他們理所當然要打壓四妹妹。為了打壓,可以無所不用其極,超越人性底線。”
皇帝蕭成文內心深處,也認為燕雲歌不至於臉皮厚到去請槍手代筆。
她那個人,雖然不怎麽樣,優點也很突出,就是坦蕩蕩。
就算是做一個惡人,也是坦蕩蕩地做,從不遮掩。
她犯不著趟文壇這趟渾水。
那麽,事實真相就只有一個,她的確是這篇文章的作者。
刊印的書籍,不僅刊登了民富國強論,還刊登了燕雲歌往日一些習作。
可以看得出來,文章風格一脈相承,出自同一人之手。
所以……
當朝臣彈劾,要求封殺禁書,皇帝蕭成文予以反對。
“這篇民富國強論不好嗎?不管出自誰的手,都不能否認這是一篇好文章。書冊內的解讀文章也很有意思。這是一本值得一看再看的書籍。朕不認為有任何問題,更沒有這必要下令禁書。爾等要求禁書,莫非是嫉妒?”
“陛下糊塗啊……”
“放肆!你是想說朕昏庸,不辨是非。只有你們才是清醒的,聰明的嗎?辱罵朕,該當何罪?”
“微臣絕沒有辱罵陛下的意思。
微臣是想說,一定要警惕燕雲歌的狼子野心,警惕她妖言惑眾,敗壞風氣。此事不得不防啊!”“請陛下三思!”
皇帝蕭成文滿臉冷笑,“敗壞風氣的人,究竟是燕雲歌,還是在場的諸位?曠日持久的國本之爭,諸位忘了,朕可沒有忘記。這兩年,因國本之爭,耽誤了多少正經大事,可有人做過一個統計?沒有,一個人都沒有。爾等,真是令朕失望。”
朝臣面面相覷。
莫非皇帝是要秋後算帳?
若是如此,什麽燕雲歌都是次要的,追究三位郡王之死,才是頭等大事。
非得將屎盆子扣在皇帝頭上不可,讓皇帝遺臭萬年。
卻不料……
皇帝蕭成文口風瞬間一變,“朕一度很想很想找你們談談,問問你們的良心。後來,朕放棄了。畢竟,你們好歹還有一顆赤誠之心,雖說不可避免混雜著私心欲望,總歸也算是大魏的忠臣良將。江山在你們手中,朕還算放心。”
哎呀,這話讓人感動啊!
一時間,不少老臣紛紛落淚,愧疚啊!
“微臣愧對陛下!”
有那情感豐富的人,哭得稀裡嘩啦,那個模樣啊,嘖嘖嘖,演技十分。
皇帝蕭成文想笑,狠狠嘲笑,好歹是忍住了。
身為皇帝,還是不能太任性。
尤其是當著朝臣的面。
他故作嚴肅,板著臉說道:“別給朕沒事找事,就不算愧對。民富國強論大家都好生看看吧。
若是有一天,你們當中有人能寫出比民富國強論更能轟動人心的文章,朕一定不吝嗇錢財,全天下推廣。讓世人都知道你們的才名。
不要因為嫉妒,就去批判,叫人小瞧了你們,罵你們小肚雞腸。就算要批判,也該有理有據,言之有物。平陽郡能出版發行,你們當然也可以。文壇之爭,將面對面的辯論,化作文章辯論,有何不可!”
“陛下英明!”
眾臣齊聲拍馬屁。
接下來大家奉旨批判民富國強論,以及燕雲歌,以及她治下的七郡。
那些寫文章解讀民富國強論的世家大佬,當然也在批判的范圍內。
一定要將這幫見風使舵,溜須拍馬,捧燕雲歌臭腳的世家大佬,打入泥坑,一輩子翻不了身。
至少是在文壇翻不了身,永世不得超生。
一場轟轟烈烈的文壇戰爭,曠日持久的文壇紛爭,即將打響。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區區一篇千字文章,即將掀起多大的風暴。
看過台風嗎?
狂風巨浪即將來臨,年輕的讀書人,準備迎接吧!
……
比起南魏皇帝蕭成文的大度,北梁皇帝劉章明顯小氣多了。
他對民富國強論嗤之以鼻。
有朝臣想借此篇文章,說服劉章改弦易撤,放棄嚴苛地施政手段,以仁治天下。
剛剛開個口,就被劉章噴了一臉的口水,給罵了回去。
他怒斥道:“妖言惑眾,蠱惑人心。休要拿南魏說服朕。南魏是南魏,北梁是北梁,國情不同,自然要區別對待。
南方富庶,那裡的人好逸惡勞,自然喜歡民富國強論這等吹捧文章。
朕以軍治國,決不允許治下出現奢華之風,靡靡之音。勤儉節約,克己複禮,才是真正的治國之本。傳朕命令,將民富國強論列為禁書。若是有人膽敢私下傳播談論,等同謀反。此書,全部焚毀。”
劉章的手段簡單粗暴,一如他過去那些年乾的所有事情一樣。
不喜歡,直接列為禁書,統統燒了。
讓民富國強論在悲涼徹底絕跡,想看都看不到。
他倒是要看看,這股民富風潮還能持續幾天。
人人都怕死!
殺威棒之下,誰敢反對他,直接處死即可。
朝臣縱然有千言萬語的論述,在這般情況下,也只能閉嘴,假裝自己是一個啞巴。
一紙禁令,禁得了書籍,卻禁不了叛亂。
青州叛亂,自去年開始,劉章禦駕親征,跨了個年,還沒有徹底剿滅造反的熊熊烈火。
倒是他的身體,似乎有點水土不服。
來到青州後,三天兩頭,總免不了頭痛腦熱。
太醫檢查,隻說風寒,開藥細心調養。
劉章是武將,他不耐煩細心調養,他想盡快好起來。
就像他用兵一樣,大開大合。
拖拖拉拉不是他的風格。
偏偏,他的病情時好時壞,從年頭拖到開春,還沒見好,身體反而越發虛弱。
加上青州天氣不好,一會冷一會熱,一會又是陰雨綿綿。
將領也說了,軍營很多士兵都感染了風寒,都是因為不適應這邊的天氣。
劉章暴躁,揮刀就砍,差點將親衛砍傷。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必須盡快結束戰事。”
“末將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
“陛下身體要緊,不如陛下先行回皇城養身。打仗一事交給臣等,一定不會讓陛下失望。”
“言之有理。微臣也讚同陛下先行回皇城調養身體。其實太醫一直以來也是這個意思,皇城天氣乾燥,陛下的身體早就適應了那樣的天氣,更利於恢復。青州多雨,尤其是春天,細雨綿綿,難有晴天。”
文武兩班臣子,想法都很一致,都希望劉章能回皇城調養身體。
萬一小病拖成大病,如何是好。
劉章遲疑。
為何?
他要面子啊!
說好的禦駕親征,結果無功而返,就因為一點小病就要回皇城調養,傳出去他還有臉面可言嗎?
別人只怕以為他身體虛,區區傷風感冒都克服不了。
所以,他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