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郡主蕭氏有些不高興,也有點憂心忡忡。
她是宗室,她希望宗室人丁興旺。
她不讚同國本之爭,也不讚同皇帝特意針對三位郡王。
“就算他無心殺人,但他下旨讓三位郡王北,就有殺人的嫌疑!”
想讓一個孩子死,實在是太容易。
她問燕雲歌,“你說他怎麽想的?”
燕雲歌斟酌了一番,說出誅心之言,“或許他是真的想讓三位郡王死!
此話一出,蕭氏的臉色都變了。
蕭逸偷偷踢了她一腳,提醒她說話注意些,不要危言聳聽嚇唬人。
她衝他翻了個白眼,卻也沒反駁。
“郡主不必太過憂心!”蕭逸出聲說道:“皇帝是聰明人,他應該清楚,背負害死三位郡王的罪名,對他百害而無一利。說不定連宗室都會出面反對他。”
蕭氏擺擺手,“休要安慰本宮。三位郡王果真遇難,對皇帝而言,雖然有百害,卻有一利。
從今以後,無人威脅到他的皇位,更不會有人威脅到他兒子的皇位。從此,他可以高枕無憂。
至於身前身後名,只要臉皮夠厚,心腸夠黑,區區名聲不會傷害他分毫!”
燕雲歌心知肚明,母親蕭氏是在憂心三位郡王的性命,希望她能想辦法保住三位郡王的性命。
但是她……
卻有著自己的打算。
她不得不提醒一句,“二姐姐是皇后!”
在皇帝蕭成文沒有別的兒子之前,皇帝的利益等於二姐姐燕雲琪的利益。
蕭氏聞言,眉頭微微皺起。
此刻,她想了很多。
既然話說到這個份,有一個問題,藏在心裡很久,她一直想問。
不如趁著今日,問一問。
她輕咳一聲,“如果有一天皇帝沒了,皇子繼承皇位,你二姐姐做了太后,你打算怎麽辦?你會造你外甥皇帝的反嗎?”
直擊靈魂!
既然說到利益一體,燕雲歌造皇帝蕭成文的反,也就等於是在造皇后燕雲琪的反。
怎麽處理?
立場何在?
蕭逸想說,他們沒打算造朝廷的反,搶地盤搶的都是劉章的地盤,而非朝廷的地盤。
他擔心燕雲歌委屈,擔心母女二人生出隔閡。
不如就讓他,做女婿的頂在前面,承受怒火!
可是……
燕雲歌不讓。
她攔住他,不許他出頭。
她鄭重說道:“母親,天下紛亂,到了目前這個形式,是時候做出一點改變。
蕭成文父子若是有本事治理好南地江山,得人心,挽救大魏江山社稷,扭轉王朝氣運,任何人想反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至於二姐姐,現在我是以妹妹的立場,替她考慮。我也隨時可以切換身份,以七郡主人的立場去處理我和皇后之間的關系。”
話說到這個份,已經算是極為坦誠,沒有遮遮掩掩,不可告人的語焉不詳。
蕭氏已經明白了一切。
其實……
她早就看透了一切,兩個閨女之間,未來極有可能無法避免衝突。
屁股決定腦袋,此乃千百年不破的真理。
只不過,以前她一直逃避這個問題。每次涉及到這個問題,也都是輕輕略過。
直到這一次,皇帝已經開始對三位郡王動刀子,她不能再逃避下去。
她問道:“如果本宮希望你,在必要的時候救下三位郡王的性命,你願意嗎?”
燕雲歌斟酌了一番,她也是足夠坦誠,沒有玩虛的,“且不說我有沒有辦法救下三位郡王,從我本心來說,我不願意插手此事。這是女兒真心話。我也不是單純為了二姐姐的利益著想,
我只是單純不願意那麽做。”蕭氏不明白,不理解。
“為什麽不願意?”
燕雲歌有點愁,因為此事說來話長。
她一愁,就想揪頭髮,這是最近半年養成的壞習慣。
蕭逸見狀,悄悄比劃了一下。天天揪頭髮,當心禿頭。
她直接瞪回去,你才禿頭。
說不準誰會禿頭。
反正,她頭髮濃密,又會定期保養。
她有自信,自己肯定不會禿頭。
倒是某個男人,哈哈,好多男人都有禿頭的毛病。
蕭逸對自己的頭髮,比她還要自信。
他們家遺傳,就沒有禿頭的先例。
到死都是一頭濃密烏黑的頭髮。
燕雲歌:“……”
呵呵!
那是因為活得不夠久,死的時候才會保持一頭烏黑濃密的頭髮。
只要活得夠久,不僅頭髮會白,頭也會禿!
就算愁,她也要將理由說清楚,“我不喜歡德宗太寧帝,也不喜歡孝賢太后仲書韻。”
對!
理由就是這麽簡單。
她不喜歡這兩口子,所以也不喜歡他們的孩子。
愛怎怎的,她又不是皇室成員,何必去操這個心。
她最多算是宗室成員,而且還是分了宗的東平王這一脈,或是章義太子這一脈。
反正不是皇室一脈。
皇室操戈,從感情,從利益,從立場,關她屁事!
她就是喜歡看戲。
即便成陽公主寫信給她,在信件裡面破口大罵她是禍害,她還是不改看戲的心思。
問題是早就存在的,她只不過是揭開了蓋子,讓問題提早爆發出來而已。
成陽公主想讓她背鍋,她只會回她一個笑容,然後繼續該幹什麽幹什麽。
至於二姐姐燕雲琪,這個問題有點複雜,牽涉到血緣親情,姐妹感情……
她會矛盾,會掙扎,會猶豫,但是不會改變目標。
蕭氏的確有些詫異。
她以為雲歌不願意幫忙的原因,或許很複雜。
事實,卻如此簡單。
簡單到,她都了愣了一下。
身處燕雲歌現在這個地位,做出一個重要決定,僅僅只是因為不喜歡,是不是太過兒戲。
“你常說不能以個人喜好去做決定,這一回你怎麽……”
“請母親見諒,這一回女兒想任性一把。而且,三位郡王北祭祖,未必真的會死。他們身邊都有忠心耿耿的人貼身伺候,萬事小心謹慎,說不定我們只是杞人憂天。”
蕭氏連連搖頭。
事情哪有這麽簡單,不可能如此樂觀。
“如果皇帝真存了殺人的心思,三位郡王離開了封地後,就不可能再活著回去。”
這就是皇權鬥爭的殘。
即便皇帝沒有殺人之心,皇帝的支持者,也會想方設法利用這次機會弄死三位郡王,以絕後患。
她又朝蕭逸看去,“你和你大哥可有通信,他怎麽說?”
蕭逸的大哥,東平王蕭過,長居建州。
身為宗親,別的不敢說,宗室內部的消息還是極為靈通。
他說道:“過去,宗室基本都是支持皇帝,大家都明白,大魏江山不能再出亂子。
但是這一回,很多宗室都同情三位郡王。都是無辜稚子,皇帝下旨讓他們北祭祖,等於是殺人。
只是,陶太后被氣病了,宗室內部沒人帶頭,短時間內,宗室的意見還得不到重視。”
連翻折騰下來,宗室內有分量的人死了很多,宗室的聲勢遠不如當年。
當年,宗室可以和文臣武將分庭抗禮。
現在,就一弱雞,誰都能指著鼻子罵兩句。
打壓宗室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鞏固皇權,節省開支,整頓風氣。
壞處現在就體現出來了,在朝廷需要宗室發出聲音的時候,宗室已然失去了足夠的影響力,變得無足輕重,無法起到一力定乾坤的作用。
蕭氏很失望,也很失落,甚至怒其不爭。
“都是一群廢物!”
她如果在建州,她絕不會坐視宗室如此衰敗下去。
說什麽也要爭一爭,搶一搶。
“成陽也是個廢物。”
成陽輩分在那裡擺著,身份足夠,她大可以站出來統合宗室內部力量。
但她沒這麽乾。
所以蕭氏對成陽極為不滿,巴不得燕雲歌天天給成陽添堵。
蕭逸身為宗室,又有大哥蕭過通風報信,他更了解內情。
他說道:“成陽有顧慮,與其說她不去做,不如說她不敢做。她是布山郡王的外祖母,孝賢太后是她最寵愛的閨女。
為了閨女外孫生活好一點,她幾乎將公主府給搬空了。每月都是一車車的財物往布山運去。
她要是膽敢出面統合宗室內部力量,一頂結黨營私的帽子跑不掉。屆時,不僅她倒霉,還會牽連到遠在邊疆的閨女外孫。
你看她,這些年時常參加各種宗室宴席,只是吃吃喝喝,聊聊風月,或是家長裡短,決口不提朝政以及三位郡王。
因為她明白,聊家常,就是家庭親戚聚會,皇帝一笑置之,不會追究。聊朝政,宴席性質搖身一變就成了結黨。
有一個算一個,連她在內,怕是都要到詔獄走一趟。這一回,很明顯,成陽選擇了仲家,選擇了兒子,放棄了閨女外孫。
反對皇帝的聲音越大,反而對她越不利。說不定哪天某個禦史本彈劾,這波風暴就要牽連到她頭。”
蕭氏緊緊抓著椅子兩邊扶手。
她很憤怒,也很無奈!
皇室成員被屠戮,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能做的事情太有限。
她可以匯合三位郡王一起去祭祖,但她保護不了三位郡王的性命安全。
三位郡王身邊有金吾衛盯著,她能插手一次,莫非還能次次插手嗎?
這種無力感,令她很煩躁。
“本宮不想北祭祖!”
此話石破天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