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內。
恆益侯蕭成禮緩步往山頂走去。
他的腳步很堅定,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很穩。
可是他的表情,卻帶著化不開的愁緒。
他已經不年輕了!
壯志未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達成心願。
這是一條孤獨的路,也是一條叫人心生熱血的路。
原本,一切都是照著計劃行事,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鄧少監伴隨在他身邊,落後他半步距離。
每日登高望遠,風雨無阻,已經成為了恆益侯蕭成禮的一個習慣。
似乎,唯有如此,還會記得心中的雄心壯志。
而不是在這偏僻的山谷內,蹉跎了時光,消耗了一腔熱血。
終於到達山頂。
太陽撕開薄霧,映照大地。
恆益侯蕭成禮張開雙臂,迎接朝陽,面上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
每一天,唯有此刻,他的內心是寧靜的。
“殿下當心腳下。”鄧少監小聲提醒。
恆益侯蕭成禮笑了笑,面對朝陽,問道:“本殿下還有機會嗎?”
鄧少監擲地有聲,“殿下為何這麽問?我們當然還有機會。劉章的幾個兒子,稍微一挑撥,就開始內鬥不休。
如今,劉寶順又和姓薛的女人結下死仇。他們鬥起來,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自古以來,皇權爭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劉章有今日,他的幾個兒子功不可沒。
一旦他的兒子因內鬥而死,咱家倒是要看看,劉章還能指望誰統兵打仗。
要是他堂堂皇帝,還要禦駕親征,也就意味著他的皇位快要坐不穩了。屆時,我們發兵攻打皇城,殿下就能名正言順登基稱帝。”
恆益侯蕭成禮顯然沒有鄧少監那麽有信心,也不如鄧少監熱血。
他低頭垂眸,深思片刻,“我們現在有多少兵力,戰力如何,先生清楚嗎?”
鄧少監朗聲說道:“殿下放心,咱家一清二楚。我們雖然兵將不多,但個個忠心耿耿,意志堅強。殿下何不親眼看看,兒郎們每天辛苦操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殿下能夠榮登大寶。這殿下要振作啊,不可辜負了大家的期望。”
恆益侯蕭成禮回過頭,朝山谷內看去。
隔得遠,看不見人,只能聽見一陣一陣的呐喊聲。
那是兒郎們在操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從未懈怠。
他抹了一把臉,心中生出愧疚。
每個人都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盼著他有朝一日能榮登大寶。
而且,這麽多年下來,現在是離著皇位最近的時候。
偏偏他心頭卻想打退堂鼓。
堅持了這麽多年,太累了!
困在這個山谷內,真的太累了!
他想歇一歇,別那麽拚命行不行?
可他開不了口。
他怕看見眾人失望的眼神。
他更怕被大家指責。
他希望,有一個人能替他開這個口,說一聲放松些,歇一歇沒關系。
歇息好了,才有更充足的精力去拚搏。
可是,他找不到這麽一個人。
每一個人,在他面前,都是一副熱血上頭的模樣。
將他襯托得,就像是個卑鄙的小人。
他捂著眼,苦笑一聲。
笑自己的懦弱。
“殿下沒事吧!”鄧少監很是擔心。
這些日子,他親眼看見殿下狀態日益萎靡頹廢,卻又強顏歡笑。
他無數次想要提振他的士氣和信心,效果都差強人意。
“殿下有什麽煩心事,能否和咱家說說?或許咱家有辦法幫殿下解決困惑。”
恆益侯蕭成禮張張嘴,話已經到了嘴巴,卻始終吐不出來。
“咱家絕對值得殿下信任。不管什麽樣的想法,多稀奇的事情,咱家都能接受。”
鄧少監見他遲疑,不得不加重砝碼。
他揉揉眉心,“其實沒什麽,先生不必太擔心。本殿下就是累了,想歇一歇。”
累了?
大早上累了?
看來,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累。
鄧少監小心翼翼地問道:“奔波這麽多年,辛苦這麽多年,殿下感覺累了,也是人之常情。要不殿下出山谷散散心,或許會好一些?”
他很意外,“本殿下能出山谷嗎?先生常說外面危險,到處都是想要抓本殿下的人。”
“所以出門在外,要格外小心,還要喬裝打扮。不如就讓咱家陪著殿下出門走走看看。”
他瞬間興奮起來,“多謝先生!本殿下一直都想出去看看,卻又怕身陷危險,辜負了大家。若是有先生陪著,本殿下無憂亦。”
瞧著他高興的樣子,鄧少監也高興起來。
可算找到了萎靡不振的原因。
就是待在一個地方太久了,宅家宅久了,於是產生精神不振,凡事都提不起興趣,人生喪失鬥志的問題。
解決辦法簡單。
出一趟門,又可以生龍活虎很長一段時間。
做足了安全措施,數日後,主仆帶著護衛,啟程離開山谷。
又過了數日,劉寶順接到消息,有人在幾百裡外的城池看見了一個長得像鄧少監的人,身邊還跟著一位中年文士。
“哈哈哈”
劉寶順大笑出聲,“確定長得像鄧少監?”
屬下回話,“面貌不是很像,但是身高體型包括走路的背影,都太像了。殿下吩咐過,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於是下面的人就把這個消息報了上來。”
“好,很好!給本殿下牢牢盯著他們一行人,切勿打草驚蛇。”
“諾!”
屬下領命而去。
劉寶順興奮異常,砰地一聲巨響。
他拍著桌面,眼中是嗜血的興奮。
“鄧少監啊鄧少監,消失幾個月,本殿下還以為你要做一輩子縮頭烏龜。沒想到竟然還有膽子露頭。”
如果他身邊的中年文士,就是始終不曾露面的恆益侯蕭成禮,哈哈哈
劉寶順開心得想要掀翻房頂。
這是送他的大功勞啊!
誰能想到,鄧少監會這麽快露頭。
興奮過後,他又迅速冷靜下來。
現在還不是真正值得高興的時候。
先派人確定身份,然後實施抓捕。
一定要活口。
至於這個消息,要不要進宮稟報父皇,劉寶順第一時間否定了這個想法。
等他抓到人再說!
鄧少監此人,十分雞賊,而且預感很準。
遊走於各方勢力,這些年來不曾丟掉性命,靠的就是敏銳的直覺。
在客棧下榻後,他就隱約有種不安。
不敢輕忽這種不安的感覺。
他找到恆益侯蕭成禮,悄聲說道:“殿下,我們有可能暴露了。”
恆益侯蕭成禮:“”
“本殿下全聽先生的安排。先生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趁著城門未關,我們現在就出城。殿下這一身打扮要改一改。一刻鍾之後出發。咱家先安排人踩點,確保殿下能順利出城。”
“好!一切有賴先生籌謀!這一次能出來見識一番,本殿下已經很滿足。今日出城之後,就打道回府吧!”
一刻鍾之後,恆益侯蕭成禮改頭換面,帶著小廝上街。
護衛都藏在暗處保護。
鄧少監始終沒再露面。
跟蹤的人:“”
等到跟蹤的人意識到情況有變的時候,鄧少監一行人,已經順利分批出城,在城外匯合,打馬狂奔。
“點子跑了!定是那對主仆,錯不了。趕緊派人報信,我們率先追上去。”
一場追逐戰,在北地曠野上展開。
消息傳到劉寶順耳中,已經是第二天。
氣得他哇哇大叫。
他也顧不上旁的,點齊兵馬,出兵追擊。
只要前方人馬能拖住鄧少監主仆的行程,等他率領大軍一到,定要宰了鄧少監這對主仆。
然而
劉寶順急於抓人,忘了私自出兵的後果。
被人告狀告到永定帝劉章跟前。
劉寶順跋扈,得罪了不少人。
他擅自調兵, 目的不明,這下子如同捅了馬蜂窩,引來群起而攻之。
人人都稱劉寶順有不臣之心。
仗著自己是皇長子,行事肆無忌憚,目無法紀。
公然毆打朝廷命官,殘害兄弟,這就罷了。
都是過去的事情。
如今,竟然敢擅自調兵,去向不明,這是造反啊!
眾臣懇請永定帝劉章嚴懲皇長子劉寶順,最好是奪了他的兵權,將他打入大牢。
劉章縱橫沙場幾十年,當然不可能因為朝臣一面之詞,就打殺自己的嫡長子。
對於朝臣們的鬧騰,他置之不理。
私下裡,卻派出心腹愛將,帶兵追擊劉寶順。
“務必將他給朕帶回來!不管他擅自出兵所為何事,他都必須當著朕的面解釋清楚。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心腹愛將壓力山大,“微臣領命,一定將大殿下全須全尾帶回來,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大殿下一根汗毛。”
“甚好!務必保證他的安全。”
“微臣遵旨!”
兵馬出動,皇城戒嚴,人心惶惶。
每個人都在期盼著自己希望的那個結果。
薛貴妃恨不得將劉寶順扒皮抽筋,但是她並沒有趁機吹枕頭風。
永定帝劉章,可不是那些耳根子軟的家夥。
吹枕頭風,也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眼下情況不明,劉寶順為何出兵的原因還不清楚,貿然吹枕頭風,只會適得其反,引來永定帝劉章的反感。
所以
薛貴妃很明智地保持沉默,不落井下石,當然也不會雪中送炭。
她就冷眼看著,看看劉寶順何時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