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過,蕭逸,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已經許久許久,久蕭過已經記不清楚,兩兄弟上一次坐在一起吃飯,是什麽時候。
蕭逸低頭一笑,斟茶,雙手奉上。
“大哥日理萬機,記不得些許小事,理所當然。”
茶水,蕭過沒喝,甚至碰都沒碰一下。
蕭逸挑眉,“大哥是怕我下毒?”
蕭過正色道:“有前車之鑒,不得不防。上次是我命大,你沒能殺死我。這一次,我不想賭命!所以……”
所以他不會碰這裡的茶水,也不會碰酒菜。
蕭逸嗤笑一聲,“你既然怕死,為什麽還來?就因為父王叫你來,你就來。你是他的狗嗎?”
“閉嘴!子不言父過,你縱然有千般怨氣,也不該口出惡言!”蕭過厲聲呵斥。
蕭逸不以為意,反而嘖嘖兩聲。
“父王心疼那個女人的兒子,怕我殺了他們,所以不敢來。可是,父王明知道我對你同樣不懷好意,然而他還是派你來見我。可見,你在父王心中的地位,遠遠比不上那個女人的兒子。你不憤怒嗎?”
“六弟,我不像你,我沒有一身反骨。你也犯不著挑撥離間,只會落了下乘。你寫信通知見面,還將見面地點定在船上,到底想說什麽?”
蕭逸端起茶杯,淺飲兩口,“我存的寶貝茶葉,只剩下最後三兩。大哥不飲一口,不覺著可惜嗎?”
蕭過蹙眉,“你顧左右而言他,到底有何目的?莫非你真要殺我?”
說罷,蕭過的手緊握住腰間的bishu,隨時都會暴起傷人。
蕭逸抬手,虛虛往下一壓,“不用如此緊張!今兒,我不殺人,亦不會殺你。你的項上人頭,我沒興趣。”
“那你對什麽感興趣?”蕭過似乎真的很好奇親弟弟的興趣愛好。
蕭逸自斟自飲,一壺茶,喝去小半,頗為愜意。
喝了個半飽,他才開口說道:“戰事僵持,陛下著急啊!”
一句似是感慨,似是調侃,從他嘴裡說出來,讓蕭過感覺頗不真實。
他試探道:“你是奉皇命約見父王?皇帝想做什麽?莫非讓你生擒父王,回京邀功嗎?”
蕭逸面露譏諷之色,“大哥隻想到邀功嗎?”
“打仗不為了功勞,為的是什麽?你別告訴我,你是真心實意替皇帝賣命。就憑皇帝誅殺諸侯王一事,我就不信你心頭就沒點想法。”
“我的確有點想法,故而邀請父王面談。可惜父王不肯赴約,徒呼奈何。”
“我代表父王赴約,是一樣。”
蕭逸似笑非笑,“大哥有把握說服父王嗎?你確定,你的話管用?”
蕭過蹙眉,“你是懷疑我說話的分量,所以遲遲不肯吐露寫信約見的目的。”
蕭逸點點頭,“在不確定你有把握說服父王之前,關於計劃,一個字都不能透露。”
“你……”
蕭逸打斷他,“別怪我看不起你!就憑你像狗一樣被父王使喚,你讓我怎麽看得起你。”
蕭過惱怒不已,“他是父王!他的話,在王府就是天。我不聽他的,難道聽你的嗎?難道你想讓我跟你學,學個人厭鬼憎,學個逐出族譜,灰溜溜跑去投奔舅舅嗎?”
蕭逸面色一沉,“你果然是個蠢貨!”
“你才蠢!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理應兄弟齊心,攜手相助。是你,破壞了一切。”
蕭過大聲指責,蕭逸哈哈大笑。
他譏諷道:“兄弟齊心?去你的兄弟齊心。什麽叫做兄弟齊心,我告訴你,勁往一處使,力往一處用,目的一致,利益一致,這才是兄弟齊心。
你一天到晚,像個哈巴狗似的奉承著父王,甚至還要奉承那個女人,你讓我如何同你兄弟齊心?
我早就說了,你要世子之位,我替你搶來。你卻不許,還怪我多管閑事。好,我走!我不多管閑事。我倒是要看看你天天奉承他們,能得到什麽好處。
結果呢,父王越來越寵幸那個女人,還有那個女人的兒子。而你,離著世子之位則越來越遠。到如今,你還不知道反省,一味地當個孝子賢孫,凡事都聽他的吩咐。你就是蠢!”
蕭過面色漲紅,“如果我是蠢,你就是奸!可惜你是小奸,而不是大奸。這些年,你看看你自己,淪落到何種境地,有家不能回,只能投靠皇帝,替皇帝賣命。
你領著朝廷官兵,攻打天下諸侯王,你將被天下諸侯王厭棄之。你就是大逆不道,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父王,更對不起那麽多關心你的人。
你說你要幫我搶世子之位,搶王位,我就問你一句,你靠什麽搶?你別告訴我,你靠刺殺搶奪王位。玩刺殺,就是玩火,早晚會燒到你頭上。”
蕭逸點點頭,“我聽出來了,這些都是你的真心話。我得道一聲謝謝,這麽多年,難得聽你說幾句真心話。當浮一大白!”
說完,蕭逸端起酒壺,就往嘴裡灌。
蕭過冷漠看著。
喝完酒,蕭逸擦擦嘴角,說道:“諸侯王贏,你和世子之位永遠無緣。諸侯王輸,你有五成把握獲得王位。我若幫你在京城運作一番,你將有八成機會獲得王位。屆時,東平王府,你說了算。那個女人,以及那個女人的兒子,你無需再忍。”
蕭過蹙眉,“我要是沒理解錯,你是在勸我故意輸給朝廷大軍?你果然沒安好心。”
蕭逸譏諷一笑,“你確定諸侯王能贏嗎?”
“天下諸侯王,人多勢眾,怎能輸?北軍和南軍,作戰勇猛,可是架不住人數少,補給不便。輸的人,分明是朝廷。”
蕭逸搖搖頭,“我和你的看法不一樣。目前戰事焦灼,天下世家還沒加入戰局。一旦天下世家加入戰局,戰爭的天平會往哪邊傾倒,你應該很清楚。屆時,再做決定,可就晚了。”
蕭過正色道:“這仗已經打了半年,天下世家可有動靜?現在不動,將來天下世家也不會動。”
“你錯了!我告訴你一個消息,等到明年開春,天下世家就會動起來。”
蕭過蹙眉,他不相信。
蕭逸又說道:“你若是信我,就按照我的辦法去做。我讓出一條路,讓你有機會帶兵攻入京畿一帶。之後,你聽我信號,信號一到你就退兵。我給你一場富貴,你不必感謝!”
“你想幹什麽?你讓我帶兵攻入京畿一帶,你就不怕我一口氣衝到京城城牆下,打朝廷一個措手不及嗎?”
蕭逸聞言,哈哈大笑,仿佛是聽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話。
“你敢攻打京城嗎?你帶的兵有實力攻打京城嗎?你就不怕我我來個甕中捉鱉,趁機捏死你?”
“你讓我帶兵攻打京畿一帶,你有什麽目的?”
“我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王位嗎?你若想要,機會就在眼前,你盡管取走。”
“難道你不想要王位?”蕭過面色狐疑,他時常分不清對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蕭逸搖頭,“你稀罕王位,別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稀罕。至少,我就不稀罕。”
蕭過不信,“這天下還有不稀罕王位的人,你莫要騙我。”
“我何曾騙過你?”蕭逸眼中帶笑,有點狡黠,有點促狹,還有挑釁和輕蔑。
蕭過眉頭緊鎖,他問出一直想問的問題,“你做了這麽多,你到底想要什麽?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嗎?”
蕭逸把玩著茶杯,表情似悲似苦,“我想得到的,還不曾到來。不過,很快,一切都將如期而至。屆時,我會得到我想要的。”
這番話,猶如啞謎,弄得蕭過一頭霧水。
蕭逸提醒他,“你不必揣測我的想法。我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點我們想法一致。不能讓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有好下場。”
聞言,蕭過松了一口氣。
因為,他確信這句話是真的。
蕭逸從不掩飾,他對那個女人的厭惡。
蕭過沉默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我不管你有何目的,我會配合你。我等你消息,你消息一到,我就往京畿方向而去。你給我退兵的信號,我就退兵。”
“很好!這一回,我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蕭逸緊握住親大哥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反倒是蕭過有些不習慣,被動被他握著。
很快,蕭逸放開了他的手,“我就不留大哥吃酒菜,免得你多心。我送你出去。”
蕭過搖頭,“不必送我!你,也要保重!其實,很多人都惦記著你。”
蕭逸咧嘴一笑,“我知道。”
他目送長兄下樓,踏上木板,回到來時的船上,前往河岸碼頭。
蕭逸端著酒杯,遙遙一舉,就當是給長兄送行。
蕭過站在船頭,不自然的舉起手,揮別。
兄弟二人,多少年,都不曾這般心平氣和。
今兒,算是破天荒。
蕭逸卻笑出了聲。
大哥那副模樣,顯得傻氣。
真叫人忍俊不禁。
船隻遠去。
蕭逸下令,“開船!”
“諾!”
霧氣茫茫,樓船漸漸消失在彌漫河岸兩邊的霧氣中。
蕭過站在河岸邊,眺目遠望。
他歎了一聲,“六弟,你可別坑我啊!”
侯府小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