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長治端起茶杯,心不在焉地喝了口。
燕雲歌這個人,真的很不好打交道。
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好話壞話都讓她說了。
精明似鬼,狡詐如狐,半點虧都不肯吃。
但,只要給足價碼,她又會變得非常好說話,甚至很大方,讓人感覺和她這樣的人打交道很值。這
她就是這麽一個矛盾的人。
達成協議之前,錙銖必較,一分一厘,寸步不讓。
達成協議之後,一切都好說,什麽都好商量。
想到這裡,凌長治自嘲一笑。
他放下茶杯,“本官如果說,不清楚雲權兄的婚事進程,你信嗎?”
信個鬼!
燕雲歌直接翻了個白眼。
凌長治身為凌氏家族,嫡支長房長子,最受重視的家族子弟,他能不清楚家族的決定?
開什麽玩笑。
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
凌長治見她翻白眼,也是哭笑不得。
“不如我們換個條件。我凌家有糧,大把的糧食,要多少有多少。我以市場價五折賣給你,或是賣給你父親廣寧侯。”
燕雲歌笑了起來,“條件貌似不錯,不過本姑娘目前不缺糧。”
“我的糧食,都是去年的新糧。”
“去年乾旱,糧食品質也就那樣。”
燕雲歌語氣嫌棄。
她可是專業種地小農民。
去年很多地方絕收,同時,大部分世家在乾旱年月也有收成。
但是因為乾旱天氣影響,即便有足夠的灌溉,糧食品質同樣要打折扣。
無論是去年的米,面,亦或是其他五谷雜糧,品質都不好。
連帶著今年的釀酒酒水品質,醬油,豆油……各種需要用糧食釀造的油,以及醬菜醬料,等等品質都跟著一起下降。
就連今年的豬肉雞鴨品質都跟著下降。
糧食是根本!
糧食品質好,其他產品品質都會跟著往上走幾個台階。
若是,遇到風調雨順特別好的年份,那一年糧食釀造的酒水,醬料,醬菜,醬油,豆油……就是極品。
甚至連布匹,同樣的品種,同樣的工藝,同一個紡織工,只因為原材料更好,布匹的品質也要上幾個台階。
絲,麻,棉,都會受天氣影響。
風調雨順,出產的絲線,麻線,棉線品質就更好,相應的布匹的質量也會更好。
凌長治拿去年的糧食,說什麽五折,好似佔了好大的便宜。
殊不知,去年出產的糧食,就是三折發賣,燕雲歌都不帶正眼看一眼。
嫌棄!
她不缺那點糧食。
要是,凌長治肯免費送她一筆糧食,才是真正的誠意。
凌長治揉揉眉心,“前年的糧食,你也看不上吧!”
燕雲歌似笑非笑,就是不啃聲。
凌長治又說道:“今年,我們凌家茶葉的春茶品質不錯,若是你有興趣,我做主以市場價五折給你一萬斤。”
五折價錢嗎?
燕雲歌含笑說道:“十萬斤!”
五折的茶葉,還是凌氏茶園出品,當然要趁機多買一點。
買到這就是賺到。
凌長治嘴角抽抽,“不如本官直接送你一筆錢。”
燕雲歌哈哈一笑,“那怎麽好意思!我不嫌錢少,更不會嫌棄錢多。”
凌長治是哭笑不得。
他敢肯定,燕雲歌是故意的,故意和他裝傻。
“你到底想要什麽,不妨直接開口!”
燕雲歌挑眉一笑,“我的條件,已經開了出來。凌大人卻無法滿足,不如先將燕雲權請出來,我同他聊幾句。”
凌長治輕輕敲擊桌面,
他還不確定燕雲歌見燕雲權的真實目的。燕雲歌說道:“凌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去外面查一查,看看有沒有金吾衛人員在周圍逗留。若是發現一個金吾衛,本姑娘立馬帶著人離開,從此以後再不過問燕雲權的事情。”
凌長治衝大管事凌貴點點頭。
凌貴當即領命,安排人去外面查探,甚至還派人去金吾衛衙門盯梢。
等候期間,燕雲歌吃茶喝點心,顯得悠閑又自在。
凌長治和她閑聊,“本官可以幫四姑娘籌措五百擔上等絲線,價錢可以做到市場價九成,不知你意下如何?”
燕雲歌立馬放下點心,打起精神。
她的紡織工坊,就是發愁原材料不夠,每天只能開半天工。
去年乾旱,全面虧損。
最後還是靠賣布匹,填補了整個富貴山莊的虧空。
紡織行業,大有可為。
燕雲歌準備重點發展。
只可惜,京城這邊氣候和土壤都不適合種桑養蠶,絲線只能從南邊買。
路途遙遠價錢又高,而且很多時候有錢都很難買到品質上等的絲線。
她已經安排人南下購買土地,用來種桑養蠶,準備自己做源頭。
只是,這個事情不是一年兩年就能成規模,目前原材料依舊是靠買。
凌長治肯提供五百擔上等生絲,價錢九折,這個比五折糧食有誠意多了。
而且,對她來說,生絲是比茶葉更急需的物資。
她穩了穩心神,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急切。
她挑眉一笑,“五百擔?凌大人看看我,我像是缺錢的人嗎?五百擔,不如打發叫花子。還有,九折的價格,毫無誠意。”
凌長治含笑說道:“看來四姑娘去年賣布匹,著實賺了一大筆,難怪不差錢。不過,本官能擠出五百擔,已經是極限。我們凌家出產的生絲,品質一流,天下數得著的商賈都搶著要。
每年的十月份,就已經定下了來年的生絲分量。這五百擔,都是擠壓了其他商賈的份額,為此還要搭上人情。四姑娘就不要太貪心。”
燕雲歌似笑非笑,“區區幾百擔生絲,同凌大人的前程比起來,孰重孰輕?我母親同陛下的談話內容,同幾百擔生絲比起來,孰重孰輕?無論是糧食,茶葉,亦或是生絲,今年沒了,明年還會有。
但是,消息錯過了就錯過。一旦錯過,其損失可就不是幾百擔生絲茶葉能夠彌補的。凌大人身為官場紅人,應該知道如何選擇對你最有利。”
凌長治很乾脆,“你想要多少,你開個口。”
燕雲歌直接獅子大開口,“茶葉五萬斤,品質上乘,市場價五折。生絲兩千擔,品質優等,市場價八成五。”
“茶葉可以滿足你。生絲一千擔,市場價九成。”
“兩千擔九成。”
“一千二百擔九成。”
“一千五百擔九成。”
“成交!”
燕雲歌心花怒放。
沒想到今兒還有意外收獲,竟然能拿到一千五百擔的生絲。
她趁熱打鐵,“我名下的富貴山莊,也想加入你們凌氏生絲聯盟,參與每年十月份的生絲分配。請凌大人行個方便。”
凌長治含笑說道:“這就要看你提供的消息,到底價值幾何。是一錘子買賣,還是可以長期合作,就在你的一念之間。”
燕雲歌偷偷翻了個白眼。
凌氏這樣的頂尖大家族,手中資源,稱得上是取之不竭,要什麽有什麽,而且量大價優。
燕氏,也是世家。
只可惜燕氏家族扎根在苦寒之地的幽州,出產有限。
除了有點礦,兵馬強壯外,其他資源可謂貧乏。
比不上南邊的大家族,佔據肥沃土地,出產的作物,量大品質好。
每個田莊,都是下金蛋的母雞。
再做做深加工,提高產品附加值,對於世家來說,想要賺錢,太容易。
燕雲歌繼續提要求,“我還需要麻和棉。若是凌大人肯幫忙,感激不盡。”
凌長治呵呵一笑,“燕四姑娘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讓人驚歎。”
燕雲歌笑了起來, “凌大人放心,本姑娘做生意從不賒欠。”
凌長治指著自己,“四姑娘那句話,本官現在還給你:你看本官像是缺錢的人嗎?”
燕雲歌哈哈一笑,“可是你缺消息啊!而且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消息。”
“你的消息要價未免太高了點。”凌長治很是無奈。
燕雲歌勢要將消息的價值榨取到最後一滴,不客氣地開口,“棉,一千擔。麻,兩千擔。價格就跟著市場價走。”
凌長治直接翻了個白眼,他都快被氣笑了。
燕雲歌可真敢開口。
她憑什麽認為自己會答應她?
他直接拒絕,“沒有!”
燕雲歌用手蘸了茶水,隨便在桌面上畫了一幅畫,然後揮起衣袖擦掉。
她似笑非笑看著凌長治。
凌長治眼睛都瞪直了,像是見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你,你剛才隨手畫的是弘農郡地圖?”
地圖,在這個年代是比書籍知識更缺乏的稀缺資源。
一般的讀書人,幾乎接觸不到地圖,也看不懂地圖。
只有世家出身傑出子弟,才有機會接觸地圖,學習地圖。
地圖,稱得上是比黃金更寶貴的資源,但凡一個識貨的人,必將趨之若鶩。
燕雲歌不作聲,只看著他,發笑。
凌長治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
“說吧,你還想要什麽!把你想要的,列個清單,本官盡量滿足。但是,除了消息,本官還要一份地圖。你該知道本官想要哪裡的地圖。”
燕雲歌依舊不作聲,隻用手指在桌面上寫下一個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