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被燕守戰一番似是而非的說辭,震得一愣一愣。
是他老了,腦子反應不過來。
還是侯爺想太多?
他小心翼翼地說道:“侯爺是不是擔憂太多?”
燕守戰眼一瞪,極為凶惡,仿佛要吃人。
杜先生心頭一顫,心裡頭有點慌。
燕守戰臉色陰沉,眼神凶惡異常,“你認為本侯是在胡說八道?你認為這一切都是本侯的臆想?先生智謀過人,為何不肯花點時間,將蕭氏離開侯府後所發生的事情一一梳理一遍。最終,你會得到同本侯一樣的答案。”
沒等杜先生回答,他又繼續說下去。
“本侯記得,蕭氏進京的路上,遭遇過一次刺殺。行刺的人,是一位小黃門。這件事,到現在都沒有結論。先生說說看,到底是誰處心積慮要殺蕭氏?為何這件事,一直沒有下文?”
杜先生心頭一驚,“難道侯爺懷疑,刺殺一事,是夫人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燕守戰陰沉著一張臉,“有這個可能!所以這件刺殺案一直沒有下文。也有可能,真的有人要殺她。只是,本侯一直有個疑問,誰想殺她?皇帝,還是皇后?若是這二位要殺人,犯不著這麽迂回曲折。如果是別人要殺她,這個別人和她又是什麽關系?
當年章義太子案爆發的時候,你我皆不在京城。京城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們也都是聽別人說。任何人說的內容,都比不上親身經歷那一切的蕭氏來得清楚。你說,東宮真的死絕了嗎?真的只剩下蕭氏一個人嗎?”
杜先生忙說道:“這事肯定做不得假。既然有人設計了這麽龐大的一個陰謀,肯定會死死盯著東宮。東宮想要暗度陳倉,將男丁偷運出東宮,在那種情況下,根本沒可能。不確認東宮男丁死絕,對方就不會罷手。夫人能活下來,只能說幸虧她是個女子。她若是男丁,早在當年,肯定也死了。”
燕守戰點點頭,“你說的有理。那種情況下,東宮想要保存血脈,幾乎沒可能。那你說說看,她上京路上,被人刺殺,這事怎麽解釋?”
杜先生仔細想了想,“要麽有人不想讓她上京城,比如個別手握重兵的武將,以及某些心中有鬼的皇室宗親。要麽,就如同侯爺所說,這是一出夫人自導自演的苦肉計,目的是為了消除皇帝對她的戒心。
不過,老夫更傾向於第一種可能,有人不想讓夫人進京城。畢竟,夫人離開京城二十年,即便她在京城有人脈有關系,也不至於手眼通天到能收買宮裡的小黃門。”
燕守戰呵呵冷笑,“你太小看她!東宮死絕,唯獨她能活下來,你真以為她靠的是運氣?章義太子不止一個閨女,名下至少有七八個閨女,嫡出就有三個。為何隻活了她一人?單靠運氣,是活不下來的。”
杜先生點點頭,讚同這話。
在那種東宮全滅的情勢下,能活下來,絕非盡靠運氣。還得有急智,有快速地反應能力,能審時度勢,果斷采取恰當的措施,方能活下來。
活到中宗皇帝幡然醒悟,收回誅殺東宮的命令。
當年,蕭氏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能在險惡的環境下,活下來,可見智謀非同一般。
更令人害怕的是,她不僅擁有超越常人的智謀,她還非常能忍。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一切。
她能下嫁燕守戰,無任何勉強。
夫妻沒有感情,她也能一口氣連生四個孩子。
她能忍側夫人陳氏二十年,冷眼瞧著陳氏囂張跋扈。
外人都說她過得憋屈,瞧不起她。
誰又知道,
她是在韜光養晦。她就是過得慘一點,越慘越好,方能取信外人,取信京城,取信皇族。
讓皇室一家子徹底放心。
只是,二十年啊!
整整二十年地忍耐。
即便到了京城,這些年,她也一直在忍。
這份耐心和忍耐力,哪是常人所能擁有的。
杜先生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他們都小看了蕭氏。
過去,隻當她是個普通的婦人。
失去了父母親人,失去了一切,無依無靠,所以只能忍。
殊不知,人家是故意忍耐,是在做戲給宮裡人看。
若是沒有二十年的忍耐,也就不會有那道召廣寧侯燕守戰進京述職的旨意,蕭氏也就沒機會代替燕守戰進京,並且帶走了兩個閨女。
她獨獨留下兒子,既是為了爭奪兵權,也是一種象征性的“人質”,讓廣寧侯燕守戰放心她去京城的“人質”。
厲害了!
將這幾年的事情梳理了一遍,杜先生也意識到,燕守戰說的那些話,並非全都是胡說八道。
很有可能,說中了真相。
真相就是,他們都被蕭氏耍了。
那個女人,不動聲色間,玩弄了所有人。
用二十年的時間,讓人相信她是無害,是可以被輕視的人。
結果,一記響亮耳光,打在臉上
生痛!
杜先生一聲苦笑,“老夫有眼無珠,請侯爺責罰!”
他身為謀士,卻沒有看透夫人蕭氏的謀劃,有罪!
燕守戰擺手,不甚在意地說道:“不是你的錯。我們所有人都看走了眼。因為比拚耐心,沒有人是她的對手。她可以心平氣和籌謀二十年,隻為等待一個機會。換做本侯,萬萬做不到。本侯佩服她,打心眼裡佩服她。只是可惜,她和本侯不是一條心。”
“未必就不是一條心。”杜先生突然說道。
燕守戰蹙眉,“先生何意?”
杜先生壓低聲音,悄聲說道:“夫人心頭最大的執念,不出意外,就是為東宮報仇。仇人是誰,就是皇室那一大家子。雖然出發點不同,可是夫人同侯爺的打算,稱得上殊途同歸。侯爺不如放下成見,同夫人合作。”
燕守戰緊蹙眉頭,“你讓本侯同她合作,為她做牛做馬,為她報仇?本侯能得到什麽好處?你真以為,憑借燕家的實力,就能攪動天下風雲嗎?本侯雖然自視甚高,卻也不會自大到如斯地步。”
很顯然,燕守戰不同意杜先生的提議。
和蕭氏合作,風險太高,收益有限。
打個比方,他和蕭氏一起,乾翻了皇室一家,天下動亂,他也坐不了皇宮那個位置。
為什麽?
天下擁兵自重,實力非凡的人,少說一二十個。
這些人豈能眼睜睜看著燕守戰摘桃子。
一旦,燕守戰替蕭氏報仇,轉眼間,燕氏一族就會被人誅殺殆盡,理由都是現成的,替皇帝報仇。
燕守戰沒那麽大的能量,能夠左右天下大局,壓服天下武將。
燕家軍再強,畢竟人數有限,無論如何也打不過天下手握重兵的武將聯合攻擊。
他偏安幽州,稱王稱霸,目前來說,足矣。
他又不是活膩了,要和蕭氏一起去搏命,而且博的還是燕氏一族的性命,手下上萬兒郎的性命。
他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為什麽防著蕭氏,關鍵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不能將自己的利益,和燕家的利益,同蕭氏捆綁在一起。
而,蕭氏也不肯妥協。
不肯為了燕家,放棄自己心中的執念。
夫妻二人,注定沒辦法走到一起。
杜先生急忙說道:“老夫所謂的合作,並非是讓侯爺替夫人報仇。而是,夫人若有需要,侯爺可以給她一定程度地支持。這是夫人所需要的,她需要侯爺明確得態度,需要讓天下人知道她背後站著侯爺,侯爺支持她的一切決定。說到底,夫人需要侯爺一個公開的態度。”
燕守戰細細琢磨此事。
杜先生再接再厲,“夫人為什麽這麽能忍,到了京城依舊能忍下去,無非就是因為實力不濟,缺少侯爺公開的支持。只要得到侯爺的支持,夫人可能就不會繼續忍下去。”
燕守戰微微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如果只是口頭上的支持,本侯可以答應她。然而,你要明白,她不信任本侯,所謂口頭上的支持,她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
“但是,這足以讓夫人同意將大公子記名在她的名下。”
說起此事,燕守戰咬牙切齒。
“凌家分明是在故意為難本侯,真是豈有此理。要麽將大郎記名在蕭氏名下,要麽就是本侯公開確認大郎繼承人的身份,立大郎為世子。”
杜先生沒作聲。
是記名,還是立世子,端看燕守戰個人的想法。
這事,他不能多說。
燕守戰眉頭緊蹙,“記名在蕭氏名下,本侯就得替她做事,真讓人不甘心。立大郎為世子,不是不行,就怕朝廷不同意,不肯下發公文冊封。甚至,蕭氏也會偷偷摸摸動手腳。”
“如果侯爺擔心夫人動手腳,可以請凌家出面在朝廷活動,幫大公子拿下世子冊封的文書。”
杜先生給燕守戰出了一個妙招。
燕守戰眼睛一亮,“這的確是個辦法。凌家希望大郎有個嫡出身份,有什麽比得上冊封世子更名正言順。凌家嫁女,本侯就上本請封世子。哈哈哈哈”
燕守戰得意地笑。
為了燕雲權的婚事,他真的是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