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娘在清點家中物資。
有糧食,有布匹,有醬菜
這些,都是她和沈小哥這半年來,起早貪黑做活攢下來的。
這些財物擺放在一起,令她頗有成就感。
沈小哥從外面走進來,原本白皙的肌膚,一個夏天曬黑了兩個色號。
他先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涼開水。
水,很寶貴!
他喝得很小心,很認真。
似乎是想要品嘗到每一滴水的味道。
王元娘一邊忙活,一邊問他,“管事叫你去工坊,是不是工坊要重新排班?東家決定增加出貨量嗎?”
她言語中,飽含著一絲絲期待。
雖然內心深處知道,增加出貨量,有更多的活乾,在這個年月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心頭總歸還是有一點點期待。
期待能聽到好消息。
沈小哥喝了半杯水,剩下半杯捧在手裡,在條凳上坐下來。
“管事叫我過去,宣布了一個消息。不是什麽好消息。”
他語氣平靜,聲音不輕不重。
王元娘手頭一頓,回過頭來,認真問他:“什麽消息?你說,我聽著。”
沈小哥歎了一聲,“管事說,現在山莊很困難,要養活這麽多人,東家壓力很大。從今天開始,山莊所有的活,不管是田間地頭的活,還是工坊的活,所有人的報酬統統減半。若是不接受,只能離開山莊,另尋出路。”
“啊!”
王元娘一聲驚呼,眼神有些茫然。
“報酬減半?”
這個消息,對她來說衝擊太大。
報酬減半,意味著所有的計劃,所有的安排,全部要推翻。
原本還算寬裕的日子,轉眼就變得緊巴巴。
沈小哥又說道:“管事問我,要不要留下來。說給我們兩人一個晚上的考慮時間。明兒一早,無論是去是留,都要去工坊回話。你是什麽想法?”
王元娘面容苦澀,“我還能有什麽想法。東家那麽大的家業,日子都難過,我們小老百姓更是難上加難。離開了山莊,我們能去哪裡找活乾?去哪裡養活自己?別說報酬減半,就算報酬只剩下原先的三成,都會有人搶著乾。留下吧!除了留在山莊,我也不知道能去哪裡。”
沈小哥點點頭,“聽你的!明兒一早我就去工坊回話,我們都留下來。報酬減半就減半,好歹有吃有喝,省一點還能攢點糧食下來,給家裡人送回去。”
王元娘歎了一聲,默默地將布匹糧食都收起來。
她小聲說道:“天氣旱了這麽長時間,家裡怕是要絕收。我打算,趁著最近幾天活少,回一趟娘家,送十斤糧食回去,你看行嗎?”
沈小哥有點舍不得。
現在,水珍貴,糧食同樣珍貴。
不過他還是點頭應下,“十斤夠吃嗎?要不再添五斤。”
王元娘搖頭,“你爹娘那裡,我們也得孝敬。不如你回一趟家,親自把糧食送回去。”
沈小哥搖頭,“我等你從娘家回來,我們一起回去送糧食。要不然,爹娘又該說你的不是。你送糧食回去,他們肯定高興。”
王元娘甜蜜一笑。
沈小哥小心翼翼問道:“送了糧食,我們自己夠吃嗎?”
王元娘連連點頭,“夠吃。我算好了日子,剩下的糧食夠我們吃半個多月。實在不行,還有幾匹布,可以換糧食。”
沈小哥連連搖頭,“布匹先留著。我聽四季布莊的夥計說,布匹到下半年還要漲價。今年到處乾旱,種桑種麻基本上都減產,甚至絕收。西邊來的棉花,今年不僅價高,數量也少。等到年底,市場上的布匹肯定稀缺,
說不定比糧食還要缺。我們把布匹留到年底,肯定能換更多的糧食。”王元娘笑了起來,自家男人越來越有成算,越來越有精打細算過日子的模樣,她很滿足。
她笑著說道:“都聽你的,布匹就不動。回娘家的時候,我打算再帶點醬菜醬料”
“都依著你!”
沈小哥很乾脆,並不計較。
王元娘心滿意足,她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婆家娘家兩邊都不偏幫。
娘家給十斤糧食,婆家也給十斤糧食。
如果這樣做,婆家還有人說閑話,她也沒辦法。
大不了以後少回婆家,不去理會那些人。
夫妻兩人的小家,有一半是她的收入。
她有權利支配自己的收入。
只是,最近幾個月,活越來越少,日子也就越來越煎熬。
前些日子,流民湧到三區打水,那時候她緊張壞了。
生怕那些流民小偷小摸。
後來爆發流血衝突,近萬流民被驅趕,她終於睡了一個安穩覺。
現在日子艱難,好歹有吃有喝,有房屋遮身,每天都有活乾。
這樣的生活,同外面受苦受難,被乾旱折磨要瘋癲的鄉民來說,真的就是幸福窩。
次日一早,沈小哥王元娘夫婦,一同前往工坊。
熟悉的人都來了。
大家不約而同,都選擇留下來。
流民那邊,也是一樣的情況,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選擇離開。
離開山莊,出去就是死路一條。
工坊同所有人重新簽了一份協議。
不識字就按手指印。
按完手指印就可去開工乾活。
今天隻開工半日,一個半時辰。
如今,每天就這麽一點活。
想要多乾一點,工坊都不讓。
原材料供應不上,倉庫的貨堆積如山,沒有周轉就沒有銀錢入帳。
能維持每天開工半日,讓大家有活乾,有工錢拿,已經盡力了。
等到年底,情況估計會更艱難。
燕雲歌安排好所有事情,啟程回京。
她讓人給蕭逸帶話,她要挖礦。
今年,損失慘重。
不僅沒收成,搞不好前幾年賺的錢都要帖進去。
每當想到此處,她的心在滴血啊!
現在有什麽生意是賺錢的?
除了高利貸,就是挖礦。
四季錢莊已經辦起來,貸款的人很多,生意看起來很火熱,按理應該能大賺。
但是
凡事就怕但是。
收債成了一件痛苦且麻煩的事情。
錢莊現在有很多壞帳,都是逾期還不上錢。
她可以組織暴力催收,可是也要借款人有值錢的產業才行。
有的借款人,你去催收,直接將家裡的婆娘子女往前一推,美名其曰拿人抵帳。
呸!
山莊有數萬的人張嘴吃飯,多到恨不得能再驅趕一萬人走。
錢莊拿人抵帳,純粹是自找麻煩。
人拿來抵帳,能做什麽?
難道真要學世家,把這些人都變成田奴嗎?
燕雲歌是有底限的人。
所以,凡是拿人抵帳統統滾蛋。
直接暴力驅趕,沒收田產。
沒有田產,就沒收房產。
沒有房產,就扒房,扒衣服,乾脆點,甚至連唯一的鐵鍋也拿走。
情願扒一堆破銅爛鐵,也不要人抵債。
四季錢莊的做法,引來同行業的側目。
私下裡都罵是四季錢莊腦子有病。
拿人抵債,這是好事啊。
雖說現在人口買賣價錢便宜,但,只要尋到門路,也不至於虧錢,很多時候還能賺一筆。
然而,四季錢莊竟然不稀罕拿人抵債,情願將借款人扒光,也不要人。
嘖嘖嘖,這真是一朵絕世大奇葩。
同行都在看四季錢莊的笑話。
錢莊掌櫃和帳房內,也很無奈。
東家定下的規矩,別的都行,就是不要人。
她情願花錢雇傭人,也不要一群用來抵債的女人孩子。
她又不是人販子。
她阻止不了別人做人販子,但她自己,絕不參與這門生意。
錢莊一堆爛帳,別指望賺大錢。
唯有開礦,才能發財。
蕭逸有礦產資源,他知道哪裡有礦。
燕雲歌思來想去,今年想要填補虧空,就得舍出大筆錢財去挖礦。
改明兒,借款人賴帳,直接拉了男人去礦上乾活, 做個半年一年抵債。
這比拿婆娘孩子抵債強多了。
只是,她沒把握,蕭逸一定會幫她。
她有些擔心。
若是蕭逸手頭沒有閑置的礦產資源,她就得另想來錢的辦法。
回到京城,等了五六天,都沒等到消息,她就以為蕭逸那邊沒指望。
正準備想別的辦法,這回為了賺錢,即便得罪世家也在所不惜。
萬萬沒想到,蕭逸竟然約她見面,說是商談挖礦一事。
燕雲歌大喜過望,按時赴約。
二人見面地點,約在一處小酒館。
小酒館生意一般,七八張桌子,正是飯點,卻一半都沒坐滿。
穿過大堂,直接來到後院。
一個小小的院子,樹蔭下,座椅板凳早已擺放整齊。
酒菜也都擺上了桌子。
蕭逸就坐在樹蔭下,穿著一身長袍,側著頭,一陣風吹過,吹起一縷黑發。
臉頰半遮半露,黑白分明的雙眼,長長的睫毛,垂眸一瞬間,美貌驚豔了歲月。
對於燕雲歌來說,來到京城最大的好處之一,就是能時常看到各種款型的美男。
這算是一項優質福利。
帥氣的小哥哥,多多益善。
她不挑!
她以純粹欣賞的目光,將蕭逸上下打量。
蕭逸回過頭來,看著她,“又在覬覦本公子的美貌。你這人,當真貪心。”
噗嗤!
燕雲歌笑出了聲。
她坐在他對面,細細打量,“你在軍營天天練兵,為何曬不黑?”
蕭逸也在打量她,“你好像曬黑了!”
呸!
燕雲歌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