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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海底裂隙處,石琉璃往下望去,隻感覺一股驚人熱力撲面而來,仿佛要烤焦她的頭髮。她只是遲疑片刻,很快便縱身一躍,落入那地底裂隙之中。
周圍的岩壁表面呈泡沫狀,應該是某種侵蝕性的海水常年累月流動所造成的。結合周圍非同尋常的溫度,基本可以判斷是地火了。
地火在東海並不常見,一般出現在靈脈末端附近。
石琉璃仔細回想周圍風水,感覺不大可能是什麽古仙人洞府,天然形成的可能性更大。她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去,右手拿著紫極涵元劍警戒四周,左手抓起銅板默默起卦。
根據卦象顯示,這附近似乎有幻術擾亂方位的痕跡,所謂「山重水複」之象是也。倘若僅僅如此,破解倒也不難。
但若是那釋放幻術之人就在深處,將這幻術實時做調整變化,石琉璃可沒有信心能勝過對方—她畢竟不是鑽研這方面的,沒法和人家浸Yin此道數十上百年的專家相比。
只是略微思索片刻,石琉璃便忽然閉上眼睛。
她用神識封閉住了自己的感官,此時無論是視力還是聽覺,都已經完全失靈了。
在寂靜的黑暗中,石琉璃將銅板握在手裡,搖晃片刻,小心用指腹摸瑟紋路,分辨正反。
她打算完全拋棄感知,隻用卦象結果來決定行走方向—那幻術固然再怎麽高明,能混淆感知而不被發現,總不能把我這起卦的結果也篡改了吧?
就這樣,石琉璃小心翼翼地向深處進發。深處的地火附近,昆侖鏡忽然咦了一聲。「怎麽了?」陳觀水緊張問道。
「沒什麽。」昆侖鏡站起身來,「我出去一下。」
「你出去幹嘛?」陳觀水狐疑問道,心想這阿鏡該不會又想跑路了吧?哦,這補天石碎片還在我手裡,應該不會。
「出去上個廁所。」昆侖鏡面不改色地道。
這個借口著實太爛,你一面鏡子怎麽還需要上廁所的?
陳觀水曉得她是在變相叫自己「不要多問」,
也沒吭聲,只是繼續微調陣法,改變補天石的加熱速率。
昆侖鏡離開深處,沿蜿蜒甬道小心前行,隨後又穿過一條豎井,進入斜向上的橫切走廊,正好看見石琉璃沿著天然走廊在往下行走。
她此時的狀態很奇怪:眼睛緊閉著也沒有摸索周圍的岩壁來確定地形,只是緩慢向前跨出幾步,隨後停住,雙手交握搖動起來,接著再繼續前行。
用算卦來避免感知被幻術混淆?昆侖鏡只是略微一想,立刻就明白了她在做什麽,頓時不由得佩服起對方來。
至少若是換成自己,肯定想不出這種破解方式。
如今對方已經完全拋棄感知,再用鏡花水月肯定是行不通了,除非直接修改她對卦象的感知—但昆侖鏡對這種鐵板神算並沒有太深的研究,貿然設計假結果的話,大概率會被精通術算的石琉璃發覺不對。
想到這裡,昆侖鏡忽然有了主意。
她悄悄走上前去,隨後一把抓住了石琉璃的手。
石琉璃感覺有人觸碰她的手腕,先是心中一驚,暗想難道是那混蛋來了?
但很快又意識到不對,因為從觸感上說,對方的皮膚細膩、光滑,帶著些許的溫度······顯然是一位女性的手。
她沒有貿然睜開眼睛,只是迅速再次搖晃雙手,讓銅板重新起卦。
根據卦象結果,對方並不是什麽幻象,石琉璃這才小心翼翼地睜眼,看清了對方的相貌。
這是一位年輕的女性修士,身著鵝黃色的長裙,秀發烏黑,用一根發簪固定,顯得極其清爽幹練。她的五官端正秀美,和大部分女性修士那樣,屬於找不出什麽瑕疵的漂亮相
貌。
值得留意的是,對方的臉蛋似乎有些嬰兒肥,比大部分女性修士的臉要豐腴少許,顯得青春且可愛。「見過洞幽道友。」昆侖鏡笑嘻嘻道。
「你認識我?」石琉璃皺眉問道,「道友是······」
「喚我'瑤台'就好。」昆侖鏡這樣說著,又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臂,說道,「洞幽道友,我們這邊說話。」
石琉璃被她抱住左臂,面色便有些仿佛被柑橘汁水刺激鼻腔般的難堪和窘迫,想要將手臂抽出來,但昆侖鏡已經見她拉到旁邊的石室裡,笑著問道:
「道友是來尋觀水的吧?」
「觀水?」石琉璃想要否認,話到嘴邊卻又止住。良久,她才沉吟問道:
「他······真名是觀水嗎?」
「嗯,是啊。」昆侖鏡微笑說道。
「他是在煉補天石?」石琉璃繼續問道。
「沒錯。」昆侖鏡坦然承認了,「用的就是我們下方的地火。」
「當然了我們現在的條件,大部分都勝過昔日的女媧補天,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沒有星辰之火,只能以地底深處的地火代為熔煉··.·.."
她將熔煉補天石的諸多事項,和石琉璃詳細地解說起來。後者雖然聽得一臉懵逼,但還是強迫自己努力記憶。
等全部聽完之後,石琉璃才感歎起來:
「這熔煉補天石的手法,著實複雜艱深。便是世間煉製起來最繁瑣的法寶,比起這個來亦有所不如。」「那是自然。」昆侖鏡點頭說道,「補天石畢竟是要修補天穹之物,而天穹乃是大道凝結所在,複雜艱深也在所難免。」
「不過比起熔煉補天石······」石琉璃聲音停頓片刻,忽然說道,「要想集齊原本散落各處的補天石碎片,其實才是最困難的吧?」
昆侖鏡不動聲色,點頭道:「確實,多虧了觀水呢。」石琉璃沉默下來。
她並非聽不出對方和那位「觀水」,應該是某種非常親密的關系。
但考慮到徐應憐、安知素、薑離暗等等·····再多這位也無所謂了,反正統一秋後算帳吧。「這位道友如何稱呼?」石琉璃重新整理思緒,隨後問道。
「喚我「瑤池」便可。」
「瑤池道友。」石琉璃努力讓自己的神態顯得真誠,「實際上,我這次前來,並非是想要阻撓你們。」「將逢大厄,補天乃是不得不為之事,更不用說其中有大功德傍身,我又怎會阻止他得證道果?」
「但我實在不願他再刻意回避我,甚至連當面都不願意承認身份。」說到這裡,石琉璃梨花帶雨,做暗自垂淚狀,「本以為相知相守那麽多年,卻不料在他的心裡,我是那種不值得托付信賴的女人嗎?」
昆侖鏡有些不忍,只能尷尬賠笑。
單單只是什麽補天,那當然沒什麽不可說的,無論石琉璃還是別的女修,總不至於為了宗門而大義滅親······但問題就在於「別的女修」!
若是讓你知道其他師妹師姐的存在,你還能在這裡說什麽「托付信賴」嗎?不一劍刺死他就算不錯iト
當然,如今熔煉補天石還得用著他,因此昆侖鏡也不可能在石琉璃面前拆他的台,只是安慰石琉璃道:
「他究竟是怎麽想的,我也不好說啦。不過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當面溝通清楚得好。」「畢竟過去你認識的那個他是羅衍,而如今的陳觀水,你完全就沒有了解不是嗎?」
「確實如此。」石琉璃擦去眼淚,心中暗恨:原來這位「瑤池」姑娘什麽都知道!
如果有什麽事情是比欺瞞老婆更嚴重的,那就是在欺瞞老婆的同時,還將事情告訴了另一個
女人······後者能製造的怒氣值,可能是前者的十倍以上。
但她還是很好地忍住了沒有發作,只是在心裡的記仇小本本,又濃墨重彩地記了一筆。陳觀水是吧?好,你等著,我先把正事做完······
跟隨昆侖鏡向前走去,石琉璃起初還有些氣得腿抖,但總算勉強控制住了情緒,只是細細記憶路線。穿過深邃豎井和蜿蜒回廊,終於來到地火深淵旁邊。
陳觀水還在微調陣法,概因為這地火雖然熱度不如星辰之火,但也是凶猛殘暴的類型,有時熱度直接往外噴發起來,甚至能突破陣法的控制閾值。
他正琢磨著要不要多加一個輔助陣法,忽然只見昆侖鏡帶著石琉璃,兩人有說有笑地走進洞室,差點沒嚇得陳觀水跳到地火裡去。
這是什麽地獄繪圖?
說實話,哪怕下一秒兩人掏出菜刀對砍,陳觀水也不會覺得意外,但這種后宮和諧的景象,怎麽看怎麽覺得詭異。
「阿鏡!」他連忙傳音入密,「你幹嘛!」大概是因為緊張過度,連聲線都有些尖了。
「放心。」昆侖鏡得意攬功,「我已經把你娘子搞定了,她說願意幫我們熔煉補天石呢!」陳觀水:???
搞定誰老婆?你再跟我說一遍!
不過仔細想想,這破鏡某些方面太過純潔,估計壓根就沒有想過會有別的意思······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石琉璃已經默默走到他的面前,盯著他的相貌猛看。
「道友你看什麽······」陳觀水剛開了口,只見石琉璃皺眉說道:
「還叫「道友'?瑤池她都跟我說了,羅衍······不對,應該叫你觀水是吧?」陳觀水霎時隻覺心中一片悲涼:千算萬算,沒想到阿鏡居然窩裡反水!
「夫君也不用太過害怕。」石琉璃繼續說道,「補天這種事情,可是有大功德的,我怎麽會阻止夫君你建功呢?」
說完,她便看向地火之中的補天石碎片,說道:
「用陣法來控制地火熱度點子倒還算可以,但別忘了水火有別。水曰潤下,無孔不入,所以只能引導,難以強堵。但火曰炎上,你越是試圖操縱它,便越是容易遭到反噬。」
陳觀水有心想找茬挑刺,但想到這琉璃娘子乃是鑄劍行家,在高溫熔煉領域比自己這種玩陣法編程的不知道強多少倍,因此也就隱忍不言。
「要想更好地發揮熔煉效果,我們首先需要起一個劍爐。」石琉璃繼續說道。「起爐子是吧?」陳觀水反問道,「什麽材料能扛住地火的溫度?」
「若是扛不住,那這地火旁邊的岩壁,為什麽沒有熔化?」石琉璃反反問道。陳觀水一時無言以對。
「先用你的陣法引導地火,讓熱度集中聚焦,在旁邊的岩壁上鑽個孔。」石琉璃思索片刻,說道,「具體的孔徑布局,我會設計給你。」
這夫妻倆通力合作,迅速配合運轉起來,看得後面的昆侖鏡也是滿臉慈祥笑容,心想自己將這石琉璃帶過來,可算是做對了一件事情。
單憑陳觀水那個愛逞強的,鼓搗他那七七八八的陣法,還不知道要熔煉多久呢!還是石琉璃的「劍爐」更為靠譜些。
陳觀水卻不知昆侖鏡還在沾沾自喜,只是一邊聽著石琉璃的設計,一邊暗中觀察她的臉色。石琉璃面無表情。
雖然沒什麽表情,但憑借羅衍的過往記憶,陳觀水便越發確認,此時的琉璃娘子的內心,絕對不像她面上這般心如止水。
自從石鼎長老隕落之後,琉璃娘子起初雖然由外向轉為內斂,但只要自己多問幾句, 面上總會露出些許情緒來······哪裡會像此時這樣,擺出油鹽不進的、仿佛在說「滾遠點」的臉色?
「咳。」陳觀水斟酌片刻,終於還是決定先安撫一下娘子情緒,便緩緩開口說道,「其實······我也有苦衷。」
「嗯嗯,我知道。」石琉璃心不在焉地道,「這個劍爐可能得改一下,我剛才思索過了,若是做在高處就要時刻導引熱度,不好控制,不如將爐子的位置降低··...·」
「琉璃,你在聽嗎?」陳觀水無奈問道。
「我聽到了。」石琉璃擺手說道,「瑤池她都跟我說過了,你沒必要再解釋一遍。」「她······跟你說什麽了?」陳觀水有些緊張。
「基本上都說了。」石琉璃停頓片刻,忽然抬起頭來看向夫君,挑眉說道,「不過,考慮到她也有可能說漏什麽,要不夫君你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地跟我說一遍?」
陳觀水怔了半天,忽然恨不得打自己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