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豪看到趙高來了,臉色一僵,他作揖意欲告辭。
若不是事後想到此人對公子有用,他自然會為做了這種低三下四之事而心懷憤懣。
“公子,趙高來了,想必是有要事知會公子,臣下先行告退。”
扶蘇背對著姬豪,沒有讓姬豪看到他眼底那片波瀾。
“嗯,你去吧。”
扶蘇淡淡應了一聲。
高廊之上,身穿青黑色宦服的趙高遠遠便看到公子扶蘇和工部侍郎立在一起。
他見到他的‘恩人’,自然臉上浮起一絲笑意。
可是讓他意外的是,這姬豪見到來人是他,卻匆匆走了。
趙高不由得眸子一暗。
不過,姬豪這般不屑的反應,反而印證出,在他女兒婚事上為他費心的,是公子殿下。
即便趙高現在心裡七上八下,萍飛槳亂,但是趙高很快便聚起笑容,不緊不慢地下著回廊。
沒有王上在身邊,趙高都會將腰杆挺的極直,如今四下裡更是只有少許戍衛,而面前秦國未來的太子,也看得起他。
趙高越發自信,步履從容,甚至在有意無意間模仿著一些大臣們的走路姿勢。
趙高一手負在身後,脊背挺得筆直,頂著方形高帽穩步下著回廊宮階。
扶蘇饒有興味的看著這一幕。
雖不知這趙高心裡在想些什麽,可是趙高這副自信從容,似乎高人一等的神態,還有緩步下樓的姿態,莫名讓扶蘇想起趙高在嬴政面前卑躬屈膝、唯唯諾諾的模樣。
所謂小人得志的嘴臉,扶蘇自然領教過不少,可是他當下這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扶蘇看在眼裡,莫名心生厭惡。
我雖然現在名義上還是公子,可是你在嬴政面前的唯唯諾諾、卑躬屈膝之態,在我面前起碼也應該表露出來點兒。
當然,扶蘇心裡想著,面上並未表露出來。
他只是微微板起面孔,面部棱角分明的輪廓使他顯得更為神情冷峻罷了。
“下臣拜見公子。”
趙高走上前去,滿心歡喜誠心誠意的為扶蘇公子作揖行禮。
“平身。”扶蘇徑直問道,“可是父王召見?”
“又被公子言中了。”
趙高那雙眼睛,像是兩尾小魚兒,裡面總是閃爍著幽暗的光,尋常人見了,不免生出避而遠之之心。
“此刻,王上正在章台見李將軍。”
趙高說著。
“李信?”
扶蘇語氣微微疑惑。
看來嬴政還是對李信有重用之心。
是啊,李信以十萬之眾破楚,對於嬴政而言,無疑是一個甜蜜的誘惑。
“公子,請隨下臣來吧。”
趙高眼中含著笑,聲音極低,自有一股諂媚勁兒。
入了章台,李信還立在嬴政跟前。
見到扶蘇公子來了,李信乖順的垂下了頭。
“兒臣拜見父王。”
“平身吧。”
嬴政話音之中微微透露著幾分嚴厲。
“今日在朝堂上,你為何忽然說你要出使齊國?”
“扶蘇只是忽的想到,以兒臣父王之子的身份,親自出使齊國,更能向天下人表明父王意欲休戰之心。”
嬴政狐疑,眸光似鷹隼一般鋒利。
“你這借口,倒也十分合理。”
嬴政都已經將話說的這麽明白,扶蘇自然心虛。
可是這出鹹陽的機會,他以後可都難再有。
“全憑父王決斷。”
扶蘇作揖。
在嬴政面前辯白,多數時候都是徒勞。
嬴政又端詳了扶蘇片刻,而後寬了寬袖,溫聲道。
“你有幾成把握能說服齊王?”
扶蘇不假思索,直接道。
“這要看父王願意在齊秦邊境之地陳兵多少。兒臣不才,單憑口舌,決不能懾服齊王,唯有求父王援以重兵。”
李信聞言,不由得眼神離亂。
他還以為公子是不滿於他‘口出狂言’,所以才誇下海口,原來,公子是這麽想的。
不過,這倒也像是身為王上長子的公子說的話。
方才王上已經對他講明了,暫緩進攻,詔使稱臣只是為了給天下人樹立一個秦王仁德之名。
王上這般說,他李信自然也就放下了把握戰機這個念頭。
但是,這攻楚,王上方才已對他他親口說了。
王上相信自己,他李信能以十萬之眾破楚。
可嬴政聽了扶蘇這般輕描淡寫的話,卻劍眉擰起。
“你說的未免太過輕松。”
“父王,使齊本就為虛,唯有陳兵於齊國國境內,齊王才會明白父王的心意。”
嬴政早就明白了扶蘇話中之意,他是向他要兵馬。
既然都已經決定了給他這個機會,嬴政便問。
“那你要多少兵馬?”
“不多不少,四十萬。”
扶蘇語氣平靜,說話時微微身體向後傾了傾,隻覺得他嗓子裡似乎有火在燃。
當這個答案入了嬴政的耳朵,嬴政眉頭忽的擰起。
“四十萬?”
嬴政雙目如炬,還是不敢相信扶蘇竟然張口就問他要四十萬。
嬴政當即坐不住了,仗著劍走到扶蘇跟前。
扶蘇不得已微微後退了幾步。
而後,嬴政用難以置信和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在扶蘇身邊繞了一圈。
而李信則是一臉鄙夷的朝另一側看了過去。
這就是秦國未來的國君?
分明是個敗家子!
竟然張口就敢向王上要四十萬兵馬。
須知口誇大了,那就是笑話了。
就連趙高,也不由得心頭一震,一張臉頓時一片蒼白。
公子莫不是在說笑。
四十萬,就是王上手中全部兵力湊在一起,都未必湊得齊四十萬。
一瞬間,嬴政的臉就黑了下來。
“父王切莫動怒。這四十萬兵馬,兒臣最多隻用十萬,剩下的三十萬,當調於楚國邊境。”
想憑著口舌就去讓齊王稱臣,那才是癡人說夢!
嬴政聽了,當即便冷靜了下來。
章台宮內常年燃著高燭,即便白天,高燭之上,火苗微微跳著輕捷的舞。
嬴政陷入了沉思,望著那高燭上的火苗,神情極為冷峻。
“你先退下。”
扶蘇微微深吸了一口氣。
“兒臣告退。”
扶蘇前腳出了章台宮,可是後腳,李信也跟了出來。
“公子,今日在殿上,末將得罪了。”
“無妨。”
扶蘇淡淡應道。
“扶蘇聽聞,李將軍騎射之術了得不說,還曾經隻率千人之眾,連夜奔襲,就將燕國太子丹的項上人頭拿下。”
“扶蘇初次聽聞此事,便對李將軍心生欽佩。只可惜,本殿一直無緣得見李將軍。”
“既然眼下秦國並無戰事,扶蘇以為,李將軍必然有閑暇之時,不知肯陪同扶蘇同遊上林苑?”
李信倏的一下臉紅了。
“公子親口邀請末將,此乃末將殊榮,末將自當奉陪。”
又閑扯了幾句,李信便拜辭公子扶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