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當年滅趙,費兵五十萬,更是前前後後用了十年之久。滅魏,用三十萬之兵。而今齊楚兩地,其地不比趙魏小,而民不比趙韓之地百姓人數少。”
“且齊、楚兩國,距秦最遠,但卻亡的最快。其根源在於,齊楚退無可退。而楚國,更是因為四面孤立無援,軍心潰散,幾乎不戰而敗。”
“而昔年韓趙魏,左右相鄰,背靠齊楚。所以大王攻伐困難。”
“但是如今,管理邊疆,道理則是反過來的。因為齊楚兩地,距秦最遠,秦國的政令難以在齊楚之地全面有效的推行。”
“韓趙魏等地則不然。畢竟和鹹陽相近,懾於大王之威嚴,自然乖順。”
“故王綰以為,大王可以用郡縣之製鎮壓趙韓魏等地。可是在齊楚之地,另當封君。”
王綰說著。
武將之中,一個體格魁梧,威武不凡的壯年男子上前。
“陛下,蒙恬有議。”
蒙武聽到這聲音,自然驚訝,他回頭一看,果然是自己的長子。
蒙武今日出門前,對他兩個兒子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大王已經下了決心,要在全國推行郡縣之製。
嬴政一旦決定的事情,誰也不能更改。
這就是他們的王。
今日若是李斯和王綰還是意見相左,蒙武已經對兩個兒子說過了。王綰爭的秦國定疆之策,而李斯爭的是大王的信任。
且大王究竟偏向誰,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這個時候,忽然跳出來個蒙恬,群臣自然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嬴政狹長的雙眼,見到這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子忽的挺身而出,一時間也微微詫異。
“夫燕、齊、楚之地、大王並未在邊地多以用兵,確實隱患諸多。臣以為,大王確實要在邊地派大軍鎮壓。”
蒙恬言下之意,也是主張封侯。
王賁不由得側目看向蒙恬。
王賁很看好蒙恬。
王賁以為,如果一定要有人代替他在軍中的位置,那麽王賁希望這個人是蒙恬,而不是莽夫李信。
蒙毅見到他大哥上去為王綰說話,思索了少頃。
蒙毅確實也想到了一個辦法,但是,依照大王的個性,他是不會聽得。
蒙毅以為,齊楚之地山高路遙,不若先派去有能之士加以鎮壓安撫,加以治理馴化當地百姓,而後大王再慢慢收回其權力。
但是,這需要時間。
但是大王向來是雷厲風行,決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貫徹執行。
朝臣的隊伍行列最後面,傳來細微的議論聲。
嬴政陷入深思。
蒙恬說的沒錯,齊楚之地亡的太快了,裡面有很多隱患。
派兵駐守,問題太多了。
但是為政者,要的就是一個決字。
君王必須要有自己的決斷,否則便會被臣子們牽扯了去。這些大臣們的建議,無不是為了自己。
嬴政當機立斷:
“齊魯之地、荊楚之疆,既然距寡人更遙,那就更應該讓那些黔首明白,從今以後,他們只有寡人一個王。”
“寡人滅六國,為的就是讓天下歸一。黔首盡數為秦國黔首。而今既並天下,如何又分彼近此遠。”
“不論韓趙魏與齊楚有何迥異,而今既然歸秦,那麽毋庸置疑,自然應當全數推行秦國之策。如此,方能體現天下一也。”
唯有全國上下都施行一個制度,才能確保這天下是統一的。
王綰等人一時間啞口無言。到了此時,諸臣都已經看明白了大王的心意。
誰都知道嬴政一旦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
三日後。
鹹陽、華陽宮。
目送嬴政離開華陽宮,扶蘇久久佇立在原地。
勸告嬴政立分封製,這可是一個千古大難題。
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扶蘇自然不會貿然行動。
但是現在,嬴政主動來找他了,契機已經到了。
嬴政駕臨的時候,驚動了全宮,起駕回宮的時候,也是驚動了整座華陽宮。
所有宮人全部行禮,斂聲屏息立在邊上。
太陽高照,樹葉都被曬蔫了,一個個耷拉著頭。
“恭送君父。”
嬴政出了門,頭也不回。
這一別,又得是好幾天不見……
鳥聲啁啾,扶蘇聽了,不自覺望過去。
送畢嬴政,扶蘇哪還有心思再搞‘文明傳承’,他領了蕭何、申聿回了崇明殿。
崇明殿,扶蘇藏書、養士的地方。
來了鹹陽這麽久,蕭何對秦國也有了不少了解。
秦國不愧是號稱虎狼之師的秦國。不僅人人身上都有一股剽悍勇武的風氣,而且他們都只有一套處事的行為法則,那就是秦國的律法。
不得不說,秦國能一統天下,全賴商君。
但是,蕭何也覺出秦國的問題,全部依法辦事,行政效率很快、很高、但是事實就是,往往處理的粗枝大葉,而且,按律行事,未免手段殘忍。
秦國律法,和儒家仁義、道家養民之策簡直是相悖的。
崇明殿三扇大門直接開著,殿裡擺著小型的水車模型。
蕭何不禁想起,太子的外號。
秦國太子已經有了一個外號————木匠太子。
這是民間百姓起的,雖然有些不雅。
但是會給太子起這樣的名字,是因為收到太子的耕具大禮,他們以此表示對太子的愛戴。無意間,也在擁護秦國的統治。
蕭何看著這些個小玩意兒,眼中不由得冒出對眼前這個錦衣華服、益發俊朗的太子的佩服。
“太子年紀輕輕,卻總是不乏奇思妙想,但是所出之物,多是可以付諸實施的工具。”
“太子為百姓著想,實在是百姓之福。”
蕭何心悅誠服的說著。
扶蘇聽到這些話,如今已經像是喝白開水了。
他是未來的皇帝,這是個高危職業。在上任前,他肯定要把該乾的事情都乾好。
扶蘇微微愁眉,陷入思索。
蕭何見了,想到大王剛才面色不悅的離開,眼中微微帶著些怯意,身子微微靠前。
“不知今日大王來此所為何事?”
扶蘇看向蕭何,他也有些不相信,嬴政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竟然會跑來問自己。
“君父問政於本宮。”
問政——
蕭何聽了,也有些好奇。
蕭何聽說了不少太子的高論,最讓他感到好奇的就是那個主張先伐齊的策略。
能言善辯者有之,但是能勸服秦王嬴政的人,宮中諸子,也就一個太子殿下了。
蕭何端詳著太子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知所問何事。”
扶蘇淡淡掃了蕭何一眼。
這個蕭何,他披著儒家的皮,抱著法家的書,腦子裡想的是道家的無為。
來到這宮裡,張蒼一直都在折騰,但是沒到,所以他白折騰了。
所以扶蘇打發他去章邯手底下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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