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佗卻忽的肅容:
“休口吧。你我同為兵家,本來隻管戰場廝殺,無需計較這些,只是事到如今,不得不做這些謀略,否則早就成了劍下亡魂。今日之事,你我誰都不需對外說半個字。”
“唯。”
“這兩年, 朝中、關中頻頻騷亂。帝國內部有著很嚴重的分歧,當今陛下為了自己的抱負,鏟除異己,如今關內已經都是陛下的人,如果我們這個時候不回去,那就是給別人拜將封侯的機會。”
這些人聽了,都覺得很可惜。
“辛苦半生, 竟然潦倒至此,這並非我當初從軍能料到的。”
趙佗冷笑了幾聲,
“此時自立為王,必定被撲滅,但是這不意味著,怎們回了關中,就無有拜將封侯的機會。老夫以為,怎們這些人回去了,反而會得到陛下禮遇,你們幾個人,且瞧著看吧。”
三人聽了,將信將疑。
“大將軍可是有什麽消息?”
“前些日子,我回了一趟鹹陽城,才聽說,如今皇帝陛下想要做到天下大治,唯恐趙地地廣人稀,良田荒蕪。關中常年勞民, 元氣大傷。如今回去鹹陽的人, 都是享福的。至於怎們幾個, 恐怕此番急召回去,不僅僅是要封賞這些年的苦勞,還要另有他用。”
“諸位無需失望,總覺得前途黯淡,不利於軍中士氣振奮。怎們做將軍的,不能替士卒們在陣前擋劍,只能給士卒們打氣。如果這些事情都做不好,那可就是妄為將軍了。”
趙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這些將領都漸漸平複了心情。
幾人又把聽到的關於關中的消息說了,幾人聊了一個徹夜,等到出了帳子時,天邊已經露了白色。
群鳥棲息在江渚之上,這群人出了門,喝了一夜酒,等到出了帳子,哈一口氣,變成了白霧。
到了這個時候,其他都尉也陸陸續續來了。
他們跟在趙佗身後巡視, 太陽漸漸露了頭,可是天氣並不加暖, 反而還沒夜間暖和。
趙佗見到大家都圍在火堆旁邊,一個個哆哆嗦嗦的,凍得睡著了,旁邊有些篝火也熄滅了,不由道:
“關中雖然寒冷,可是只要穿了夾襦,就不覺得冷,可是這江東,到底是窮鄉僻壤,寒氣極重。來此地的將士們,多少都有得了寒腿的。囑咐軍中夥夫們,多燒柴,給將士們添衣,免得凍著了將士們。”
軍令傳了下去,那些夥夫們可忙壞了,天剛亮就開始忙上忙下。
一張清秀的臉被鍋底黑灰熏了個黑,外人都看不出這竟然是韓信。可是他就是韓信,折騰了半天,又回到了起點。
打柴、燒水、煨火,過著和凡夫俗子一樣的生活。
但是這一次,卻是他覺得自己離翻身最近的一次,只因為他看到了秦國真正的大將軍們,此刻,他們就在帳子旁邊不遠處。
……
……
……
三日後,鹹陽城,章台。
趙完在驛館歇息了半個月之久,但是皇帝又不肯放了他回去,弄得是邯鄲郡中府吏連連發書急催。
二世於是親自召見了趙完,地點自然是在章台。
“算算時日,你來鹹陽也有半月。”
趙完獨自在館舍住了半個月,有信心的人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這個時候來見皇帝,自然沒了半個月前見二世那份自信。
“前些日子,你所奏報的,朕思量了一番,確實有可取之處。”
趙完聽了,登時眼睛一亮。
“只是此事處理起來,異常棘手。”
“朕已經下了命令,召趙佗火速率軍馳回鹹陽。”
趙完心驚,但是他尋思,這件事可和趙地的事情沒什麽大關系。
“朕會抽調十萬戶人家前來關中,但是與此同時,朕還要將三十萬士卒歸於山西之地使其耕種。”
“陛下是想要?”
“與其解除兵權,使之將士們解甲歸田,倒不如明著就以軍隊的形式,讓我秦國的士卒入駐趙地。”
趙完聽了,垂首靜思。
“陛下是打算做先帝從前不願意做的事情,以此來挽救大秦帝國嗎?”
“天下一直都是天下人的天下,但是帝國則必須是秦國的帝國。朕越想越覺得,周朝雖然覆滅,但是周天下的名聲一直在,或許原因就在此處,不與士卒兵將分利,時間一久,自然無有人願意附庸秦國。”
趙完聽了,那是心裡邊佩服的五體投地,二世這是要把先帝和秦國士卒結下的梁子給化開。
昔日秦國的士卒們攻打六國,哪有帝王將相那麽高尚的情懷,他們追求的不是什麽功名,想要的無非是把六國的土地踏在自己腳下,可以娶六國的女子成家。
只是先帝害怕傷了六國民眾的心,不肯為之,下令上至長吏駐將,下至軍中小卒,切不可搶奪六國百姓之財物。
別看二世如今輕飄飄說這一句,實際上這是默許了趙佗帶的將士們回去以後可以和當地百姓爭奪田地。
這不就解了當下田地之困嗎, 有三十萬大軍回去,皇帝到時候一聲令下重新分土地,老趙人和那些士卒自然會起利益衝突,到最後只能聽皇帝的話,從而讓皇帝陛下達到重新分地的目的,徹底解決掉關中人口和土地矛盾的問題。
“陛下明辨是非,要是做了這件事,山西諸郡再無憂啊。”
“朕能想出這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來,都是靠你的點撥,如果你不親自來鹹陽城一趟對朕說這些,朕恐怕會放了這三十萬將士回關中,朕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個法子的。”
趙完只是硬著頭皮道:
“都是陛下高瞻遠矚,老夫可不能遠謀至此。”
二世欣然道:
“朕為天下之主,天下一草一木,一城一池,一將一卒,都在朕在掌控之下。朕所想的,若是能被你這郡守猜到,那這皇帝之位,豈不是誰人都可以做了。”
趙完鼓起腮幫子,聽著這話隻覺得汗顏。
“陛下玩笑了。”
“趙完,朕今日找你來,是想聽你繼續說些高論的。怎麽你今日卻有意回避不提呢。”
趙完這才抬起頭來面對皇帝:
“臣確實腹中尚有許多主意,只是不敢對陛下說,唯恐觸怒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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