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沒想到賢弟還是個性情中人呐——”李尚邨微微一笑，手腳利索地給李嘯沏了一杯茶，然後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杯中的茶末，緩緩道，“你看這茶水，盛在不同的器皿之中，便成不同的形狀。”

　　“所謂水無常形，世無常勢，這時事嘛詭譎多變，便如那水波蕩漾，有起有伏，有波峰有波谷，在這世間浸淫浮沉了幾十年，現如今，我才學會了任它風急浪高，始終都能讓自己凌駕於那些巨瀾之上。”

　　“不管什麽主義，不論何種宗派，不懼何人當家，你都要契合時代之潮流，緊扣世事之脈絡。”

　　“都要時刻立於波濤之上、激浪之尖、寰宇之巔，想要做一個聰明人，就要把那所謂的千古罵名、千秋功過、後人評價統統拋之腦後，哼哼，其奈我何呀?”

　　“呵呵，沒想到李主任倒是灑脫得很呐——”李嘯輕輕咂了口茶，淡淡地說道，“只是你這隨波逐流，抑或隨欲浮沉、趨炎附勢、同流合汙的處世哲學，並不為鄙人所喜，道不同不相為謀啊。”

　　“哈哈哈，賢弟還是年輕氣盛呀，不過，年輕好，年輕好——”李尚邨又咂了口茶，微笑著說道，“但是，像你我這樣身份的人，要深諳駕馭之術。”

　　“駕馭之術嘛，禦劍為下，什麽事都還要自己親自動手，打打殺殺的，那實在不應該是我們這種人之所為。”

　　“禦人為中，統禦手下，建功立業，是我們分內之事。”李尚邨又給李嘯續了茶，這才滔滔不絕地接著說道，“禦勢為上，其實嘛，禦勢才是最重要的，這個‘勢’，也就是你喜歡講的那個‘勢’字。”

　　“一個精明的人，要有全局觀、時局感、前瞻性，才能順應形勢，立於不敗之地。畢竟，在廣袤寰宇面前，一個人便如那毫不足道之微塵，如何能螳臂擋車，逆大勢為之呢?”

　　“‘勢’嘛，講究借勢、順勢、興勢，你要能知勢、懂勢、應勢，方能做到借勢而起、順勢而為、興勢而盛，所以賢弟啊，為兄希望你能看懂形勢、認清形勢，為我所用。”

　　李尚邨帶著殷切的目光盯著李嘯，微笑著道:“為兄是個愛才之人，對賢弟這樣的青年才俊，那是見獵心喜啊，這不，剛得知有機會與賢弟一見，便立即從上海趕了過來。”

　　“只要賢弟願意，定予重用，加官進爵那是指日可待啊！”

　　“呵呵，鄙人的認知與李主任有所不同——”李嘯哂笑道，“鄙人認為，現在全民抗戰、抵禦外侮，才是大勢所趨。”

　　“至於說一個人的力量很渺小，誠然若此，但千百萬、千千萬民眾的力量合在一處，那便可以爆發出巨大的能量，足以移山填海、驅除外寇！”李嘯以清冷的目光直逼李尚邨。

　　“哈哈哈，為兄早就聽說賢弟口才了得，果不其然啊。還有呢，聽聞賢弟這棋藝也是相當地高超——”眼看直取不成，李尚邨適時地轉移了焦點，“不知賢弟可願與為兄對弈一番呢?”

　　“呵呵——”李嘯微微一笑道，“武鬥太血腥，那就文鬥唄，鄙人也想和李主任在棋盤上，見一見真章。”

　　“哈哈哈，那我就當仁不讓了——”說著，李尚邨從瓷缸裡摸出一顆黑子，眼光閃爍地思忖了片刻，這才緩緩地將棋子放在了棋盤上。

　　李嘯順手拈起一枚白子，“啪——”的一聲，乾脆利落地拍在了棋盤的左上角。

　　李尚邨聳了聳眉，又若有所思地在棋盤上落下一顆黑子，方才接著道:“賢弟，我聽聞有不少人指摘你是共產黨呐。”

　　李嘯從瓷缸裡抓起一把白子，在左手掌心裡輕輕揉搓著，然後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拈過一枚，毫不猶疑地點在了棋盤上，這才瞥了李尚邨一眼，冷笑道:“那些蠢貨的話，你也信?”

　　“鄙人這些年，為黨國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難免也招致不少人的嫉恨，可悲，可歎，可恥啊——”李嘯佯做憤懣地說道，知道李尚邨要招降自己，多少也要給對方遞個梯子嘛。

　　“哈哈哈，賢弟你激動嘍，大可不必嘛——”李尚邨又下了一子，才笑著說道，“其實，不管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對我們來說，都一樣，都是敵人啦，都是必須消滅的對象。”

　　“只不過這些年打過交道後，倒是覺得那共產黨的骨頭會硬一點。”李尚邨的視線穿過茶杯上嫋嫋升起的熱氣，靜靜地審視著李嘯，咂了口茶才說道，“賢弟若是加入76號， 那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其實賢弟你的處境，為兄也是略知一二——”李尚邨又咂了口茶，抿了抿嘴才說道，“你說你幹了那麽多的大事，卻屢屢遭人誹謗、為人猜忌、被人排擠，你這是何苦來哉。”

　　“我知道，你那個石丹溧特別行動總隊總隊長、軍統華東區區長、石凌站站長的一乾頭銜，盡皆被人一擼到底，即便你不氣憤，不怨恨，沒有任何想法，人家還是會藏在暗處，繼續對你落井下石的。”

　　“說句實在話，為兄替你很是不值啊！”

　　“你知道，你這次是如何泄露行蹤的嗎，那還不是你們那邊的人提供的準確消息，呵呵，有人想借我的手除掉你啊，他們這招借刀殺人，還真是老辣得很呐。”

　　“這次算計你不成，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只怕會再三、再四地對付你。俗話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李尚邨對李嘯循循善誘到，“為今之計，賢弟你的明智之舉，就是加入我們。”

　　“這樣的話，你不僅可以避開身後射來的明槍暗箭，還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李尚邨微笑著說道，“我這個人是崇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只要賢弟真心投靠，我會讓你放手一搏的！”

　　“我當然知道是背後有人搞鬼——”李嘯抑製住心中的怒氣，他恨恨地拍下一枚白棋，撇嘴道，“不過，改旗易幟豈是如此輕忽之事，你得容我一點時間，好好斟酌斟酌，不談這個了，下棋，下棋！”

　　看到李嘯的心緒有了明顯波動，李尚邨不禁暗自心喜。